第178章教堂里的黄昏与未完的告白（3）

    第178章  教堂里的黄昏与未完的告白（3）

    老神父扶了扶老花镜，凑近端详。慈祥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先是微蹙，随即豁然开朗，漾开温暖的笑意。

    “啊……嗯……”他的声音温和，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暖意，“是那位偶尔会来的，非常漂亮又文静的小姐……”

    “您记得她上个月来过吗？”

    神父抬起头，目光怀缅，伸手指向教堂右侧一张靠边的长椅。

    “对……我记得清楚。大概是上个月中旬的周日吧？下午礼拜后，我看见她独自进来……就坐在那个位置。”

    他的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怜悯。

    “她看起来……非常难过。像是心里装着极重的事，一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我看她想独自安静，便没有打扰。”

    路奇和小野寺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通常周日晚祷后七点半就锁门了，”神父继续道，声音在静谧中沉稳流淌，“那天我看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有些担心。直到……大概晚上九点，天都黑透了……”

    他的视线仿佛穿越回那个夜晚。

    “我看见她……慢慢地站了起来。”那动作在神父的描述里，带着一种拨开迷雾后的释然。“她走到我面前，很有礼貌地微微鞠躬，对我说：‘神父先生，非常抱歉，待到这么晚，给您添麻烦了。’”

    “我当然问她，现在感觉好些了吗？”神父嘴角泛起欣然的弧度。

    “她……当时对我点了点头。”老人眼中闪烁着纯净的回味，“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眼中的悲伤似乎化开了一些。给我的感觉……就像经过几个小时候的静默，她心里那块很重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神父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在见证一个珍贵的瞬间。

    “我还记得……那时她对我说的话。”他用一种模仿的、轻柔的语气复述：

    “‘说起来有些冒昧……这座教堂，对我父母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他们年轻时就是在这里结婚的。’”

    他顿了顿，感慨地环视这座肃穆的建筑。

    “‘小时候听他们说起时，就一直觉得，这是个能带来幸福的地方……’”

    “‘……今天独自坐在这里，想着他们，心里那份乱糟糟的情绪，好像也真的……渐渐平静下来了，感受到了一些力量。’”

    “‘……我想，再过段时间……’”

    “‘…………可能会带一个人……’”

    “‘…………………来这里看看。’”

    （！！！！）

    小野寺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到极致。路奇的心也重重一跳！

    “‘那个时候……’”神父沉浸在回忆的光晕里，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清晰地模仿着少女当时唇角上扬的弧度。

    “‘或许……’”

    “‘…………也能拥有，像他们那时那样的笑容吧。’”

    “我永远不会忘记……”神父的声音充满赞美，“说完这句话时，这位小姐的脸上……露出了非常、非常棒的笑容。”

    “干净，安宁……充满了对未来的真切期盼。”

    仿佛一道阳光，骤然刺破了厚重的积雨云。教堂瑰丽的彩窗光影，似乎都随之明亮了几分。

    路奇怔怔地看着神父脸上那沉浸于美好回忆的光亮。神父所描述的“充满了对未来的真切期盼”的笑容，与他记忆中另一个画面严丝合缝地重迭——鬼嶋公寓的血泊之上，那个在月光般虚幻的灵魂，在吻别雪村怜司时，露出的正是同样干净、安宁的笑容。

    (……我明白了……)

    (那时她给予雪村先生的，不仅仅是原谅和告别……更是那天晚上，在这个地方，独自一人，将心里的尘埃，一点点拂去，并亲手为自己选择的、关于未来的答案。)

    (她从未被击垮……即使在最后，她留给这个世界的，依然是经过沉淀和抉择后的爱与希望。)

    他的胸口一阵悸动，下意识地抬起未受伤的左手，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前——那里，心脏正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少女，也为她那被残酷打断的未来，沉重的跳动着。

    “……谢谢您，感谢您告知这一切。”爱子的声音将两人从震撼中拉回现实。她郑重道谢。白发神父慈祥地摆摆手，转身离去。

    小野寺仍僵在原地，身体如同风中的芦苇般剧烈颤抖。方才还能流出的泪水，此刻被巨大的震惊堵在了眼眶深处。

    “……带一个人来……”

    这句话在她空白的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次回荡，都像一把温柔的凿子，将她用悔恨筑起的高墙凿开一道裂缝。

    爱子微微侧过脸，望向石化的小野寺。金色的夕阳透过描绘着天使报喜的彩窗，流淌在她清冷的侧颜上，折射出悲悯而锐利的光。

    “看来，我原本的推测……错了。”她的声音在静谧中格外清晰，“月岛诗织伤心的第一选择，并非立刻去找雪村先生寻求安慰。”

    她的目光扫过十字架、烛火与彩窗。

    “而是在这里……进行一场最后的祭奠。”

    “一次……与过去的自己和解的仪式。”

    她的目光转向小野寺，眼神沉静而有力。

    “我想，当她决定“带一个人来”时，在她心里，或许已经准备好，要将那个卸下了所有秘密的、完整的自我……交托给那个叫雪村怜司的男人。”

    “她选择相信……相信他能接纳她的全部……所以，那天我们看到的她，才能带着那样释然又温柔的笑容，与我们告别。

    爱子没有再说下去。

    小野寺的目光，空洞地转向那张木质长椅。晚霞的光辉透过彩绘玻璃，形成一道温柔的橙红光柱，斜斜地投射在她曾坐过的位置边缘。

    光柱中，尘埃轻扬。

    仿佛那个白裙的少女灵魂……

    …………刚刚从那里起身离开。

    “……学……姐……”

    小野寺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呜咽。

    这一次，她的泪水再次奔涌，但不再是此前空洞的自责。那泪水中混杂着迟来的明悟与一种更深沉的、被托付了未来的无言悲恸。

    在一片冰冷的苦涩中，她竟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坚韧的、如同青草挣破泥土般的新凉。

    那是那个未能走完前路，却在最后努力绽放出最纯净笑容的女子，祈愿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