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归途白雪掩孤心,此去关山难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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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业城的秋意在一场场萧瑟的寒风中被侵蚀殆尽,院中那棵老梧桐的叶子逐渐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和几片残叶,斜剌剌伸向灰白的天空。 铅云低垂,北风呼啸。 入夜后,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不过半个时辰,整个永业城便被笼罩在一片苍茫的银白之中。 书房内,烛火有些摇曳。 宋还旌依旧坐在案前处理公务。他习武之人,内力深厚,并不畏寒,因此房中并未生火盆。空气冷冽刺骨,连墨汁都有些冻干凝滞。 江捷坐在一旁,身上裹着一件斗篷,手里捧着个早已没甚热气的手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永业的冬天,比平江城冷多了。”她轻声说道,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 宋还旌连头也没抬,手中朱笔未停,只冷淡道:“怕冷就回去。” 江捷看着他,反问:“不怕冷就不用回去吗?” 宋还旌不为她语言所扰,笔尖并不停顿:“我没有这样说。” 房内再次陷入安静,只听得见窗外风雪拍打窗棂的声响。 宋还旌处理完手边的一摞公文,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密报。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原本流畅的动作忽然停滞了。 他盯着那份密报,久久没动,也没有翻页。 江捷一直静静地看着他,此刻忽然开口:“你有话要说?” 宋还旌抬眼看向她。 其实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他在沉思时,目光是沉静下敛的;而当他心中有话、正在斟酌是否开口时,他的眉峰会极其细微地扬起。 这极其细微的差别,竟被她看在了眼里。 看他沉默不语,江捷眉头渐渐皱起。 她每夜来他房中,他不说他在做什么,她也不问。如今他有话欲言又止,如果涉及绝对机密,他根本不会让她留在房中;如果不是,那就是与她有关,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既不涉大宸核心机密,又与她有关、让他难以开口的,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是有关磐岳的动向吗?” “磐岳已换新君……”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宋还旌的目光对上她的,并未移开,继续说了下去:“这你应当知道。新王黑盾大封边境、驱逐外族,所图为何,不必有疑。” 江捷当然明白。 但她只是垂眉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手炉的边缘。 宋还旌视线落回案上。来自边境七溪城的军报,数月以来有所增加。 密报之上,局势如火。磐岳半年多来采购军械、增加赋税,意图复仇;大宸亦未坐以待毙——工部新制的一批精良军械已按期交付,此番正要运往边境。 除了备战之外,他所关心的——夜昙骨毒解法,亦有了进展。 他离开七溪之前曾留下死令,暗中召集天下名医破解此毒。此前救治伤兵,需以夜昙骨花朵为引,激发毒素、逼到一处再行截肢。此法江捷用过,也是她对他最大的价值所在。 而如今呈在他案上的这封密报上写得清楚:军医已研制出新法,不需夜昙骨花为引,亦能以金针和特定药物激发毒素。 换句话说,江捷对他,已经全无利用价值。 既然没有价值,便无需再留她在此处。 宋还旌收回按在密报上的手,看着江捷,继续道:“过几日我会向皇上请命,驻守七溪城,以防磐岳起兵。” 江捷猛地抬起头。 宋还旌看着她,语气平静,像是说一件与己无关、早已安排好的公事:“你……”他顿了一顿,道:“我可以送你回潦森。”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炉早已凉透,指尖冰凉。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交迭的双手,那是被阿妈唤作“巧手”、被长老寄予厚望、能从死神手中抢人的手。 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我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没有看宋还旌一眼,推门而出,朔风灌进房间,江捷走向那漫天风雪中。 一连几日,江捷都没有再踏足宋还旌的书房。 宋还旌偶尔会看向那个角落,那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冰凉的手炉还遗留在桌案上。 他没有去碰它。 而这几日,江捷如往常一般出诊、制药。 一旦空闲,脑海就不断翻涌着宋还旌的话,和即将到来的画面。 她是一定要去七溪城的。可是到了那里,之后呢? 回潦森,彻底放弃宋还旌? 留下来? 江捷的手微微颤抖,药杵在石臼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上一次在山雀原,战争已经结束。她面对的是满地哀嚎的伤兵,那时候,不论阵营,只有生死。她救人,那是医者本分,她心安理得。 可这一次不一样。 一旦开战,她若留在宋还旌军中,她救治的,将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刀锋上还滴着琅越人鲜血的宸朝士兵。 她救活他们,是为了让他们明日再拿起刀,去砍杀她的族人吗? 若是如此,她的每次诊断,每一剂药熬出来,不仅是对国族的背叛,更是亲手递向同胞的刀。 这种罪孽,她背得起吗? 可是,若让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年轻的士兵——甚至包括宋还旌——在她面前因伤重而亡,却袖手旁观,她又能做到吗? “生不负辰,各行其志……” 她喃喃念着那句古训,可此刻,这八个字却变得无比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日拖过一日,年关刚过,永业城的积雪尚未化尽,大军便已集结完毕。 宋还旌归来时行色匆匆,不久又出府去。她终于开始收拾东西,把平日里常用的银针、药典、还有那些珍贵的干制草药,一样一样地收进箱笼里。 顾妙灵在一旁看着,手里也正在迭几件厚实的冬衣——那是她自己的衣服。 江捷动作一顿,抬头看她:“妙灵,此去七溪,路途需半月有余,且风雪苦寒,战乱将至。你留守济安堂便好,不必……” “济安堂已经落锁了。”顾妙灵头也没抬,语气平淡地打断她,“只是暂时关门,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开。” 江捷怔住:“可是……” 顾妙灵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包袱,系紧了结。她转过身,目光冷冷地扫过江捷,虽然别扭却很坚定:“我的命是你捡回来的,大夫去哪里,药童自然就跟去哪里。”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话太软,又生硬地补了一句:“况且,我也学会了处理外伤。到了那边,总归……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江捷看着她,喉头微哽,最终什么也没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此时,房梁上传来一声轻响,小七倒挂下来,身体晃来晃去,像是在荡秋千,一脸兴奋:“真的去打仗了吗?太好了!我的匕首都要生锈了!” 她早就收拾好了那点少得可怜的家当,此刻正背在背上,一副随时蓄势待发的模样。 出发那日,寒风料峭。 大军在城外集结,黑压压的一片,肃杀之气弥漫。 宋还旌骑在马上,看着缓缓驶出将军府的那辆马车。驾车的是将军府的老车夫,车旁跟着骑马的小七,车厢帘子掀开一角,露出的不仅有江捷,还有顾妙灵清冷的面容。 宋还旌并不意外。 他策马来到车窗边。顾妙灵看到他,冷哼一声,直接放下了那边的帘子,坐到了车厢最里面。 江捷坐在窗边,脸色素净却有些憔悴,眼底藏着深深的疲惫与纠结。 宋还旌看着她,目光深沉。他看得到她眼底的挣扎,也知道她至今没有做出决定。 他对着马车淡淡道:“此去七溪,行程半月。到了那里,再往南便是潦森。” 江捷看着他,又看了看前方茫茫的雪原。那条路通向七溪,通向战场,也通向她的故国。 身后的顾妙灵在闭目养神,小七在车外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她们都跟着她,信赖她,可她自己却依然没有答案。 江捷慢慢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宋还旌的视线。 声音从车厢内传出:“走吧。到了那里……再说。” 宋还旌一挥马鞭,喝道:“出发!” 号角声起,大军开拔,车轮滚滚向南,碾碎了残雪,向着边境而去。 作者的话:接下来不再双更,恢复每天23点一更,作者这几天情绪很不好,休息几天。单更的话存稿够用十多天。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