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卜卦一见生财 第112节
苍清是他解渴的水,也是他救命的药,水能解身上的焦躁,药能救回他遗失的神志。 李玄度颤着手试了数次,终于成功从袋中取出捆仙绳,又艰难地一圈一圈往自己手上缠,在拿牙咬住绳子打了最后一个结后,他靠在床柱上,无力地对苍清扯起一个笑,“好了,我不能再伤你了。” 可对上她清澈的双眼,李玄度还是方寸大乱,别开了脸。 月魄剑被他丢在床头,眼下他也已经从床尾,一步步挪到了床头,所以剑就在他的手边。 他悄悄伸手到月魄剑边上,锋利的剑锋划过他的手指,一丝鲜血从指尖渗出来,他重新看向苍清,断断续续说道:“睡吧,我不难受……今夜、今夜荒唐事……你就当做了场梦。” 苍清怎么睡得着,她看着他用捆仙绳缚住双手;看着他用月魄剑割破指尖;看着他满头的汗顺着发梢滴落。 而她什么也做不了,他不舍得要她的修为。 看他目光灼灼,满含春情望着自己,又一次次烦躁地转过脸去。 他怎么可能不难受。 苍清想做点什么,至少应该说些什么,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小师兄,你记得云山观的两颗桂花树吗?” 李玄度微微点头,算是应过。 “你六岁的时候我们一起种的。” 李玄度:? 这次他过了许久才应声,声音很轻,更像是从喉咙里发出的气声,“……嗯。” “你七岁的时候,背不出文章,师叔要打你手心,是我将戒尺悄悄藏起来了。” “我知道。”他一字一顿地回她。 “你八岁时,我们贪玩,弄坏了师父第二日要用的法器,是我后来偷偷藏到你屋里,害你被凌阳师叔责罚挨了抽,你都没有供出我,你真好。” “嗯。” “你九岁的时候带我下河摸鱼,鱼是抓到了,但你烤得鱼真的很难吃,害我当晚生了病,你还被大师姐训了一顿。” “嗯。” “还有一次,我因为师父爱喝酒,喝了酒又误事,就偷偷将他的酒都给洒了,被你撞个正着以为你会告发我,没想到你往里灌满大师姐的补汤,又原样给放了回去。” 结果就是,师父从此换了地方藏酒,并坚信就算她有能力洒酒,却绝对不可能灌得了补药,所以小师兄和大师姐一起挨了罚,她一点事也没有。 “嗯。”李玄度依旧应得很轻,却带着些笑意。 “你十岁时,我同大师姐和大师兄下山,结果因为淘气贪玩不慎被歹人所拐,是你和凌阳道长去救的我。” “你,狗肉馒头。”李玄度的嘴,在狗叫的时候,相思咒都拿他没办法。 苍清毫不在意他的狗叫,他说得是事实。 她当时情急之下,竟无意识显出了灵体去求助,若非李玄度认出了化成小姑娘摸样的她,苍清真的就要被人吃了。 李玄度也想到了儿时情景,她自小就不准人摸她的尾巴。除了大师兄和他,也不给其他师兄抱,惹急了会咬人。 其实很多事,早有端倪。 也难怪,苍清在信州与他重逢,能如此自然地来亲近他,他也没少抱苍苍啊。 除开大师姐,也只有他和她儿时会睡在一张榻上,好几次,他半夜醒来,身边躺着的就成了个小女娃。 李玄度当时年纪也小,且不知为何全观只有他一人见过,师父说他做梦,他睡眼朦胧也就权当是在做梦,但多年来的疑问终于被证实,这些都不是梦。 他说:“你于我,从来都是特殊的。” 也是这份特殊,凌阳决心带李玄度离开云山观。 他要离观前的最后一个月,拜托大师兄卜卦,再次找到无忧观主藏在桂树下的几坛酒,挖出来换了钱,融铜打了悬心铃。 苍清也记得这件事,她说:“你还给我买过一个羊肉馒头,我当时想你小气,换了那么多铜板竟只给我买一个,所以是我找师父告发的你。” 她咬着无忧的衣摆,带人去桂树下抓得犯罪现场。 “害你不仅被师父念叨了一个月,还罚抄了一个月的道经,又每天多加了一个钟的站桩,直到凌阳师叔带你离开云山观外出游历。” 李玄度笑出声,轻声回她,“我就知道是你。” 苍清也笑,“你给我的悬心铃我一直带着,它之所以从来不响,是因为师叔将我的这个封住了,在汴京的时候才解开。” “……那时候我们就是最好的朋友了,是不是?” 这一次李玄度又很久没应声,苍清朝他看去,正巧又见到他用剑锋划破手背的肌肤,而后他回她:“那时候是。” 苍清转开眼,假装自己没有瞧见。 “再后来,我们八年未见。” 她记得他回云山观时,是初秋,阳光很好,她在殿前晒太阳,小师兄穿着窃蓝色的道袍站在她身前,太阳巾的帽沿挡住了她头上的光。 他长得很高了,要蹲下身才能与她面对面,他说:“苍苍,别来无恙,你腰肥了一圈。” 他摸她的头,又说:“你还活着,没被做成狗肉馒头,师兄很欣慰。” 久别重逢,苍清因开心摇晃着的尾巴,立时垂下了,不会说话可以闭嘴,真的。 她撇过头躲掉他的手,并给了他最高的咬手礼。 “我很生气假意咬了你一口,你说我太久没见你,已经把你忘了,其实我没忘,你走近时我就认出了你,我只是气你那么久才回来。” 他离开的八年,她很想他,常常在殿前等他,她没说。 “大师姐养的好,我长大后威风凛凛,信众都怕我,你写了张招子贴在观门口。” 上面写着:此乃观中犬道长,只咬伤天害理人。 “你还在上头画了几笔我的肖像,你画功实在太差了,将我画得那么丑。” 真的画得很丑,就最简单的两个圆拼接在一起,小圆上画了两个三角耳,大圆上画了四条圆柱腿,尾巴画得最仔细,毛茸茸的。 李玄度又笑了。 “原来我化形的事,师父和师叔是知道的,虽然……我本来就是妖怪,但我当时真得很担心会被你们当作妖怪,所以偷偷跑下了山。” 苍清当时害怕过,无助过,一人遥望云山观,想过无数遍还有没有机会回去。 “我在山下流浪了一个月,再遇见你的时候,其实很开心,但我问过你,你说会将我抓进后山的伏妖塔,所以我又跑了。” 李玄度默了默说:“我不该吓你。” “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追踪着我上了船……” “对不起。”他说得有气无力,却很真诚。 “早就不气了,该我谢谢你一路来耐心教我术法,手把手带我一遍遍画符箓。” 苍清轻笑,“不管儿时,还是这一路来,我总是拿你当挡箭牌,你明明知道还义无反顾冲在前头保护我,你说你傻不傻?” “我那天听到你同大师兄说,你就是我手里扫除障碍的剑,我指哪你便甘心打哪,你说你傻不傻?” 李玄度苦笑,艰涩而缓慢地说出一句,“原来……我的心意你早都知道。” 她是早该知道,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在意,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的付出,却不知在哪日突然惊觉,自己对他生出了其他情绪。 才发现原来她的爱意,竟在无意间也如野草般肆意疯长。 她说:“以后我也保护你,你不是我手里的剑,也不是我的盾牌,你是我并肩作战的……朋友。” 他应:“好。” 苍清陪着李玄度说了一宿的话,讲了一晚上从前的事。 直到他的手上没有一处完好皮肤时,她的身体也终于能动了。 她翻身下床,第一时间去检查他的情况,李玄度别扭地转过脸,他发丝凌乱,圆领袍的扣子开了,里衣的衣襟也半敞着。 闹了昨晚这一出,他自觉难堪不想被她瞧见。 她都明白。 见他双眼已恢复澄澈,苍清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安慰道:“都是小事,我不介意的,真的。” 苍清替他将衣襟拉上,可圆领袍的扣子不知道落去哪里了,只能继续耷拉着。 她又轻轻捧起他的手,替他解捆仙绳。 那双漂亮的手如今鲜血淋漓,苍清瞧着,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模糊了视线,绳子就解不好了。 下山一年来,她没有真的掉过泪,即使被异族打趴在地,她也不曾红过眼。 李玄度想帮她擦眼泪,抬了抬手还是放弃了,他温言劝道:“别哭,有大师姐在,这也是小事。” 绳子还没解开,房门先被推开,光线跟着照进来,苍清本能回头,门口站着两个人,背着光看不清脸。 她立马挪步挡在李玄度面前,他一定不愿意别人瞧见他现在的模样。 但还是晚了一步,门口的其中一人问道:“李道长这是怎么了?” 而另一人已经喊着阿兄冲了进来。 姜晚义站在门口没有进屋,“李道长对自己可真狠。”又补充一句,“你们二位对自己都狠。” 李玄度回他:“姜大师起那么早,就是为了来看我笑话?很闲?” 有力气怼人,就证明他真的好了。 苍清也不信昨夜动静那么大,姜晚义会没听见,毕竟她都开门去瞧了。 果然姜晚义又道:“昨夜就听廊中有响动,等我出来查探时只见到这位小娘子,见之后没有其他动静,我就又回去睡觉了。” 苍清不想与他纠结这些问题,抹掉脸上流下来的泪水,说道:“劳你去请一下我大师姐。” “好说。”姜晚义转身离开。 苍清又说道:“麻烦小娘子也出去吧。” 小娘子立马抗议,“我不出去,我要跟着阿兄。” 李玄度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是谁?是脑子有疾?一夜不归家,你家里人不会着急吗?” 小娘子垂眸答道:“兄长明明说过一定会来找我,带我回家,现在却不记得我了。” 苍清歪起头,凝思片刻,“她……不是人,一会回来和你解释。” 不等小师兄发问,她已站起身,拉住这小娘子的手腕硬拖着她往外走,“你的事,晚点帮你解决,先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