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卜卦一见生财 第121节
小师兄被急救的这段时间,苍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只愣愣地看着一盆盆血水往帐外送,血淋淋的比黄沙尽头的红日还要刺眼。 映进眼里,模糊了她的视线。 等她见到躺在军帐里脸色惨白的人时,一股无力感从心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叫她难受的直不起腰来。 她真的很恼许时归,她小师兄的命可系在他身上啊。 她拉着他紧握成拳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自己的心也跟着跳得越来越慢,连带着阻滞了她的呼吸。 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动了动,紧握的拳头终于松开,露出里面一长段鲜红的绸带。 他醒来后看见她,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说得第一句话竟是:“阿兄给你寻来了新的发带。” 苍清怔怔望着他手中红绸,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又不知道是在哭谁。 脑中疯狂的来回着几句话。 阿兄我错了。 我不该药你的马,你不要有事,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阿兄说过要带我回长安的。 这些话苍清差点脱口而出,但她忍着一句也没说,她猜原主药量用少了,出城后马才出状况。 可开口的时候竟也是哭腔,“你是傻子吗?” 秋荷不过随口提了句许时茴嫌弃妆匣空空,这个好哥哥就记在了心里。 “小阿妹怎么又哭了。” 他说话时那么虚弱,声音也是那么轻,好像下一秒生命就会跟着消逝。 苍清一抹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满脸泪水。 她担忧的是小师兄李玄度,许时茴担心的却是阿兄许时归,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许时茴关心兄长的强烈心意。 看着眼前人的脸,苍清到底说不出那句:我不是你阿妹,不稀罕你的红绸。 这是来这个世界的第几日了?吃了几碗粟米饭了? 许时归依旧住在营中的帐子里,但已能走动。 苍清也因此顺利有了进出军营的权利,她将每一个士兵都认得仔细,她要找出谁是氺禄。 她会找他们说话,和他们一起吃饭,帮着种地,还会替军医打下手。 这些兵将也从一开始的回避,到后面慢慢习惯。 因为她总穿着许时归的青色圆领袍改得袍衫,他们便喊她小青。 士兵老刘尤其喜欢她,说是出征时,他家阿女同她一般大,老刘总是笑呵呵的一脸慈爱,拿她当小孩,老刘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只会有空就给她做小木件。 他手中削着木头,同她说起过往,“俄以前是村里手艺最好滴木匠,俄做滴木凳可以传好几代哩……” 他嘱咐她:“要是吐蕃人打过来,你就赶紧跑,跑去地道里,你还小,未来好着涅……千万千万莫去前线啊……” 老刘不削木头时,会望着东边,嘀嘀咕咕的:“仗可要打完哩?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家哩?” 他又担心,人老了,回家后阿女会不会认不出他?不认他这爹了怎么办? 有一回老刘喊错了名,管苍清叫成了他自家阿女的乳名。 苍清仍是应了。 她听着将士们讲自己的家乡长安,讲长安热闹的集市,讲酒肆会跳胡旋舞的胡姬,讲家里阿娘煮的长寿面,讲出征前,家中待产的娘子。 那个说还是西市的酒味道最醇,另一个便说东市的羊肉毕罗最香。 说到最后哪样都没有送进大明宫的荔枝珍贵。 他们一遍一遍地讲,苍清一遍一遍地听。 先头听得稀奇因为她从未去过长安,后头才知她就在长安,那个曾经繁华昌盛的大唐都城。 二十年了,青丝沾上白雪,家人的面貌早已模糊,只有那些味道和声音变作最深的记忆留在心头。 他们这样真实生动,她找不出谁是氺禄。 又是一日,在这个世界已是深秋了,这地方竟早早开始飘雪,白皑皑的,落了人满身满头。 苍清拿着老刘送她的木雕马,去找许时归,正巧听见都护在同他说话。 “北庭都护府那边已经联系上了,我们可以派使者从北庭过去,再借道回纥去长安。” 然后是许时归的声音,“回纥同意了?” “嗯,机会难得,我想着让家里的孩子跟着使者一起过去,你阿妹也可以一起走。” “他们不能和使者一起出发,这太危险了,我们之前派出去的使臣可是全部失败了。” “时归啊,你我都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能联系到朝廷的机会,你好好考虑一下。” 都护出来的时候,苍清没和他碰面,她又在外头绕了一圈才进到帐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将手中的马拿给许时归看,心不在焉,没话找话。 “老刘之前是做木匠活的你知道吗?” 许时归点头,“你发髻上的荷花木簪不就是托老刘做的。” 她没提,他却问道:“阿茴,你想回长安吗?” 她干脆地回道:“不想。” 有了之前的事,苍清已经知道大事件是没法被改变的,按照许时归的性子,和他争执毫无意义,反而会让他对她刻意隐瞒。 她只说:“我过年就及笄了,你会亲自给我主持对吗?” 于是许时归笑笑没再说话。 晚间,他们回家了,秋荷很是高兴,在一旁一个劲张罗,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苍清自那次将门踢坏之后,再没去许时归的房间睡过,但今夜她又忍不住敲开了他的门。 他给她开了门,手里拿着支画笔。 桌上摊着一张画纸,画上之人是她的模样。 但画中人所穿衣着苍清见过,在那个提着荷花灯,跟在他小师兄身后的小娘子身上见过。 一样的双环飞天髻,发髻上没有多余钗饰,只有一支荷花木簪,以及两段鲜红的绸带,长长的一直垂到后腰。 衣带翩跹,襦裙曳地,披帛飞在身后,像是壁画上下来的仙娥。 她沉默的太久,许时归笑说:“这是我心目中阿妹及笄时该有的装扮,当年长安的小娘子都是这般穿戴。” 苍清轻喃:“原来你就是许时茴。” 原来这个世界是来自你的心意。 “阿妹说什么?” 苍清摇摇头,“这是送我的及笄礼?” 他突然画她的画像,苍清心里隐隐有了些猜测。 “不是。”许时归道:“我是怕有一日会忘了阿茴的模样。” 他这话一出,便是肯定了苍清心里的答案。 果然他又说:“阿兄希望你能回到长安去。” “那你呢?”苍清问。 “你先回去,等朝廷的令下来,兄长便去长安找你。” “如果朝廷早就放弃你们了呢?” “……那我便做了鬼后再去找你。” 许时归怎么会不知道,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不然他又为何害怕自己有一日会忘了阿妹的模样? 苍清点点头,什么也没说回了自己的房中。 屋里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听到外头院子里传来及其细微的说话声。 这么微弱的声音,可她就是能听见。 “秋荷,我将阿妹托付给你,请你一定要平安将她带回长安。” 使臣出发的时间定在几日后,跟着这支队伍一起出发的将士里,没有许时归。 白日里,秋荷忙着收拾东西,她们的,许时归的,像是要替他将未来几十年的衣物都收拾好。 苍清坐在小院中晒太阳,看着她来回忙碌。 脑中反复盘算着要如何逃过这个事件,真正的许时茴出现在京兆府,那就说明她当时是成功回到长安了的,但为什么只有她,秋荷呢? 前朝到大宋怎么也有几百年,许时茴又为什么还是不过笄年的模样,她即使回到了长安,还是年纪轻轻就死了吗? 罗盘对她不起作用,那不是妖她又是什么?是鬼吗?鬼又为何可以在白日里行走? 苍清在院中从午后坐到黄昏,入夜了,离使臣出发的日子又近了一日。 可这一次,苍清想了许多办法,最终却一个都没有用上。 第95章 不记得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几日, 也不知已经吃了几碗粟米饭。 阵阵擂鼓声将苍清从睡梦中惊醒,外头的院子里传来许时归的声音,“秋荷, 将门锁好!” 而后马蹄声响起, 哒哒哒地朝着远处飞奔而去。 战鼓响,全城将士听令而行。 苍清从床上坐起, 她的心砰砰直跳, 手脚一片冰凉, 脸上痒痒的,抬手一摸, 竟又哭了。 她低着头, 疑惑地看着手指上的泪水, 忽然想明白, 这个事件定然是发生了什么, 原主的心意才会如此强烈透过她的身体表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