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被认回东宫后/错连枝 第21节
“我今天出去,是为了这个。”薛云朔从怀里掏出了那块玉佩,放在了桌面上:“母亲留下的遗物,总得一探究竟。” 薛嘉宜伸出手,想摸一摸这块玉佩。可感受到上面残留着的他的体温的瞬间,不知怎的,她像是被烫到了一般,蓦然抽回了指尖。 她的小动作一直很多,薛云朔没太在意,继续说了下去。 听到那当铺掌柜领他去了昭武将军府的时候,薛嘉宜的眉梢蹙了起来。 能叫母亲临终托赖的,一定是值得托付的关系。可朱、宗两家一文一武,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瓜葛。 “好奇怪哦。”薛嘉宜不由追问:“然后呢,那宗将军是怎么说的?” 薛云朔有一瞬沉默。 他也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宗尧之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什么危险的东西,问清楚他的年纪之后,这人的神色更是大变,像是勘破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他说,玉佩上的那枚坠子,是宗家的信物没错。这信物,宗家从不轻易许人,知道的人也极少。” “也许是再上一辈的人有旧,具体得问问那位宗老将军才知道缘由,但可惜几日前,他正好挂帅出征了。” 直到这时,薛嘉宜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劲来,问道:“哥,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寻这玉佩的究竟?” 按说他们来京城也有些时日了。 这不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薛云朔却觉喉头一哽。 他偏开头,不去看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声音放得很平:“因为我想好了,打算去投军。” 话音落下,小小的一间屋子倏而就安静了下来。 薛嘉宜蓦地睁圆了眼睛,瞳仁轻颤。 薛云朔低下眼帘,浓密的眼睫掩去了眸底隐秘的神色。 ——远走行伍,那必定是要与她分别了。 房间里有些暗,他侧转过身,去点亮了灯台上的半只蜡烛。 薛嘉宜的眼下投着一片细碎的、晃动的阴影,不知是因为火苗轻曳,还是长睫本就在扑朔。 她轻声开口:“从军,很危险吧。” 薛云朔盯着那一星火苗:“有舍有得。” 她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吗?” 明明这些年,他一直在读书的,虽说时常进山打猎,但那只是为了贴补家用。 是为了她,才选择走向这样一条危险的路。 虽然不想她有心理负担,但薛云朔没有直接反驳这句话。 她素来敏锐的,矢口否认,只会叫她更怀歉。 “不全是。”他终于还是回转过身,在朦胧的烛光里认真看着她:“我并不喜欢囿于四方书房,日复一日的苦读。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本就向往亲身去建功立业。” 从听到兄长打算投军起,薛嘉宜的嘴角就耷下去了,这会儿听他这话,也只勉力提起来一点。 她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其实也好,不然父亲那边……” 以薛永年的官职,他若是有心阻止,恐怕薛云朔进入考场的资格都没有。 薛嘉宜顿了顿,努力朝兄长扬起一个笑:“哥,不管你走哪条路,我永远都相信你。” 薛云朔轻轻一笑,追问道:“相信我什么?” 她眨眨眼,道:“相信全部的你啊。” 饶是她对她从来都是独一份的热烈,这样不加掩饰的吹捧,薛云朔听了还是有些赧然。 他稍偏过头,趁薛嘉宜放松警惕,右手的掌心落在她的发顶上,重重地搓了一把。 小时候,他就常仗着比她高摸她脑袋,等她大一点,会抗议说,他把她摸矮了的时候,他就不这么干了。 和记忆中的触感并无区别,薛云朔唇角笑意犹在,眼底终究还是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过去的十六年里,他们从未分开过。 他甚至料想不到,与她别后,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声音低沉:“留你一人在薛家,我不放心。” 薛嘉宜抿了抿唇,道:“我已经及笄了,是大人了,你不必为我担心许多。” “而且……”像是怕自己耽误他似的,她甚至还找来佐证:“这段时日,你瞧,不也没有谁再来找麻烦吗?” 薛云朔未置可否,却是摇了摇头。 从当年立时便能与发妻割席的态度来看,薛永年绝对不是一个有情之人,遑论他们在乡下长大,与他本就没什么相处。 这段时间,薛家人是漠视了他们,可这只是因为,一时还没再遇到一个值得把她放上的价码,没想好要怎么处理他们兄妹俩罢了。 “我今日拿上玉佩,便是想与你寻个托处。”薛云朔道:“那位宗将军认了信物,答应了我的所求。” 薛嘉宜还有些懵,不由问道:“哥……你、你要把我嫁出去吗?” 有一就有二,薛云朔又搓了她脑袋一把,冷笑问道:“你很想嫁?” 不知道为什么,薛嘉宜总觉得他这个问题有点危险。 她缩了缩脖子,没回答他这话,只发出小小的抗议声:“头发都教你摸乱了。” 薛云朔皱了皱眉,察觉到了自己方才那一瞬的语气有些不对。 要紧事当前,他没有深思,只收敛神色,正色道:“不嫁人的路有很多,譬如教授你的那位陈女官,至今也未婚配。” 薛嘉宜歪了歪头,看着他。 薛云朔继续道:“宫里前两年放了一批人出去,那位宗太妃,身边的位置空了许多。近来,她有意要选两个年轻的姑娘家陪在身边。” “如果你愿意进宫,和你的老师一样做这个女官,我便去回那宗将军,请他出面帮忙,在过几日的花宴上,报上你的名字。” 宗太妃地位尊贵,对身边亲近之人也从不薄待,去她的身边侍奉,算是一件镀金的好事。 因此,她要选女官的消息,在京中有适龄女孩儿的人家里,早就传开了。 愿意应召的不知凡几,但总归还是要看宗太妃自己的眼缘,故而宫里打算以赏花宴的名义,请这些姑娘家来。 薛嘉宜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女儿在家中,自然要听从父母之命。 但若在宫里有了身份,那即使是父亲,也不能轻易摆布她。 说不意动是假的,可薛嘉宜的眼神却有些细微的闪烁。 薛云朔看出了她的犹疑,以为她是畏惧于深宫内院,出言安抚。 “你别怕,我探听过了,那位宗太妃风评不错,她一向避世,不怎么沾惹那些宫闱之争。既是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秀里选,选的是女官、而不是宫女,想来也不会有太粗重的活计。” 薛嘉宜确实有一点害怕陌生的皇宫,但是不多。 至于后面那句,她更不担心了。 在严州府时,虽有洪妈妈和安伯,但是四个人的生活起居,只他们两人肯定是忙活不完的,她和哥哥都没少干活。 “也就是说……”薛嘉宜酝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问道:“那位宗将军,愿意看在信物的份上,帮我们一个忙?” 薛云朔颔首,随即扬眉看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有些扭捏,却又不无期冀地开口了,眸子里有光闪过。 “我觉得……” “哥,你既要从军,眼前有机会入那昭武大将军的麾下,不比我去做一个小小女官,来得更合算吗?” 作者有话说: ---------------------- [可怜] 第18章 薛云朔挑了挑眉,一时没说话。 见状,薛嘉宜以为他没明白,赶忙解释道:“战场上,再好的身手,也得有人赏识呀,既然有这样的机会,总比自己应征,从做大头兵起要好……” 大概是想到了他可能会遇到的危险,她的声音越说越低,不过语气并没有减弱。 行伍间等级分明,若无人赏识,只被安排去填线,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凶多吉少,更别提建功立业了。 不待她说完,薛云朔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她:“不用想这么多了,如果你不排斥进宫去当这个女官,明日,我便去回那宗将军,请他看在信物的份上,为你安排。” 他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至于我的前程,我不需要谁来给我铺路,尤其——不需要你牺牲。” 薛嘉宜轻轻皱了皱眉,显然并不赞同:“这怎么能算我为你牺牲呢?那块玉佩……母亲是我们两个人的母亲,既是她留下的东西,只用在我头上算什么?” 她知道,母亲在世时一直是偏心于她的,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所以才一直想弥补上对兄长的那一份薄待。 “这件事没得商量。”薛云朔神色冷然,不容分说地道:“保护你,也是母亲临终前的意思。” 见他油盐不进,一点商榷的余地都不给,薛嘉宜气得一跺脚,扭过头道:“非要这么说的话,难道这么多年,你都只是因为母亲的意思,才对我好的吗?” 此话一出,薛云朔漆黑的瞳仁闪了闪,随即也别过了头去。 “你可以这么想。” 他没看她的眼睛,只平静地回答。 话刚出口,薛嘉宜其实就自觉有些过分了。 她这样说,仿佛否定了他们兄妹俩过去的所有,仿佛他所做的一切,都并不出自他的本心,而只是为了一个在记忆里渐渐泛黄的誓言。 可听薛云朔这样回答,薛嘉宜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又跺了两下脚,瞪他一眼,正要转身走掉,却听得身后他叫住了她。 “等等。”见她回头,薛云朔并没有挽留,只指了一下桌上的纸包,“你的云片糕,拿走。” 他垂着眼帘,半边轮廓沉在烛火没有照亮的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