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顿饭快到尾声的时候,宋以忽然出了声。 “顾鼎钧快不行了。”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眼睛依次扫过桌上的人,淡淡地说,“估计没几天了,准备后事吧。” 第22章 顾鼎钧快不行了。 柳月阑震惊地看着宋以以一种十分平静的表情说出这句话。 他左右看看, 这桌上的每一个人竟都没有任何惊讶。 对于这件事,他这个局外人倒像是在场唯一一个难以平静的人。 顾曜18岁的时候,用了一些手段让顾鼎钧让位。没过多久, 顾鼎钧便退休了——对外的说法是身体不适。 他被顾曜安排进了某个疗养院,以治疗和疗养的理由软禁在那里, 一关就是十年。 四五年前,顾鼎钧确诊了脑溢血。卒中的后遗症来势汹汹,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不能下床了。 柳月阑只见过顾鼎钧一次——顾曜防得厉害,很多年之后柳月阑才知道,其实顾鼎钧私下里找过他很多次, 都被顾曜安排的人拦下了。 他对顾鼎钧此人并无半点好印象,但一个活生生的人即将逝去,他心里还是有些复杂难以难说的情绪。 几分钟后,顾曜说:“都准备了, 就等他咽气了。” 宋以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去问前阵子那块地。 “城北128亩, 听说还是丢给你了?” 顾曜拉长声音应了一声:“你提拔的好省长,天天把这些没人要的东西甩给我。” 宋以想了一会儿,道:“地是块好地,好好开发吧,能赚钱。” 这时, 电梯忽然响了。 柳月阑心生疑惑。 该来的人都来的, 甚至这顿饭都快结束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他这里? 顾曜冲顾晞扬扬下巴:“阿晞,去看看是谁。” “好!”顾晞两步迈到门口拉开大门, “谁呀?” 保安说:“有位姓方的先生。” 柳月阑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顾曜过去才恍然大悟。 哦,是方阳明,顾昭那位新婚丈夫。 宋以凉凉地甩了一个眼神过来。 顾昭解释道:“我没叫他。” 宋以极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顾曜让他上来了,但完全没有认真招待他的意思。 方阳明人刚进屋,顾曜就跟顾晞说:“今天是不是阿fin送你过来的?他还在楼下吗?让他上来一起吃吧。” 方阳明谄媚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顾晞是个听不懂好赖话的,闻言立刻就要给阿fin打电话。 柳月阑头大地拦住他,低声说:“你哥说疯话呢。” 顾曜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看着局促站在一旁的方阳明,说:“来干什么?今儿是我们顾家人吃便餐,你凑什么热闹?” 方阳明几乎下意识就去看柳月阑—— “看谁呢?”顾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你觉得你能跟在座的谁相提并论?是我妈,还是我们兄弟姐妹,还是我老婆?” 他看了一眼正从杂物间搬出一把餐椅的柳月阑:“干什么呢?” 柳月阑无奈,只好把椅子就地放下。 方阳明的无措几乎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重新挂上尴尬的笑,对顾曜说:“先生,我托朋友买了一瓶好酒,送给您!” 这下子,连顾昭都听不下去了:“……我们家没人喝酒。” 这话是真的。 宋以平日里应酬够多了,私下里滴酒不沾。 顾昭不喝酒,顾晞酒精过敏。 顾曜…… 想到这个柳月阑有点想笑。 这位顾先生酒量极差,是个一杯倒。 而且顾曜很有些自己的坚持,他说,他在这个位置,不能随便说任何一句话,不能随便做任何一件事。每一句话、每一件事,都必须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他不能有一点懈怠。酒精会让人麻痹,他是绝对不会碰的。 方阳明才到这没几分钟,一连撞上了顾曜两个大忌讳。 他看了看柳月阑放在一旁的椅子,到底还是没敢坐。 他搓了搓手,把手里那瓶红酒藏到身后,小声说:“先生……上次的事,一直没当面给阿fin哥赔个不是。今年我——” 顾曜打断他:“阿晞,让阿fin上来啊。” 方阳明的脸色更难看了。 最后,还是柳月阑听不下去了。 他找了个袋子,让方阳明把那瓶红酒装回袋子里,说:“今天场合不合适,改天你自己去找阿fin就是了。酒你带走,阿曜不喝酒,这个不是糊弄你,他是真的不喝。” 他这一说话,顾昭也坐不住了。她轻声叹了一口气,扭头去问顾曜:“他把阿fin怎么了?” 顾曜说:“问我干什么?你自己问他。” 顾曜发起火来向来是六亲不认的。顾昭一听,脸上也挂不住了。 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冷冷地看了方阳明一眼,说:“走吧,不够丢人现眼的。” 临走时她给顾曜放了个东西:“香水,你一直用的那款。” 顾曜挥了挥手。 之后,顾昭就带着方阳明走了。 其余两人也没再待。宋以先行离开,之后顾晞帮着收拾了餐桌,也回去了。 柳月阑去拿顾昭送的香水,笑着递给顾曜,说:“你都快被这个香水腌入味了。” 顾曜奇道:“不是你喜欢吗?” “什么啊?又成我喜欢了?阿昭第一次送你之后你就一直用,怎么又变成我喜欢了?”柳月阑不满他的倒打一耙。 顾曜说:“本来就是你喜欢啊。我那年从美国回来,阿昭给我喷的这个香水,后来我去你教室找你,你看见我时眼睛都直了。” “……”柳月阑怒道,“哪有这回事?谁眼睛直了?” 他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去打顾曜:“你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顾曜一边躲一边笑:“你这个人,反正你从来不承认这些,我都习惯了。” 打还觉得不解气,柳月阑又去掐他的脖子。 顾曜象征性地躲了两下,手握着他的腰坐到自己腿上。 他的表情认真了一点,说:“顾鼎钧确实快不行了,这几天你准备一下,到时候葬礼,你也去。” 柳月阑放下手里的大小武器,双手搂住了顾曜的脖子:“……不想去。” 顾曜的手掌抚着他的腰侧,又去亲着他的脖子,低声说:“就露面一下下,别的交给我。就跟我过生日那一次一样,好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咬柳月阑的下巴:“总得让别人知道我身边有人吧?” 说着,顾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太太,你也不希望你老公每年都被结婚一次吧?” 听到这个,柳月阑也笑了。 总有些人想打顾曜的主意。给他送男人、送女人,今天说他跟这家的大小姐结婚了,明天说他跟那家联姻了。 要说顾家哪个部门最辛苦,还得是公关部。 去年顾曜把自己的股份转了一部分给顾晞,就又有人打上了顾晞的主意。 顾曜此人也是缺德得很:“也得让顾晞尝尝这种苦。” 柳月阑笑着推他头。 葬礼的事,就这么潦草地定下来了。 * 顾曜第一次在柳月阑面前提起顾鼎钧,只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被顾鼎钧罚跪了一下午”,第二次提起,顾曜的恨意就已经藏不住了。 提到顾鼎钧的这个时机也很…… 是在他们第一次做.爱之后。 年轻气盛的小情侣总有发泄不完的爱意,赶上寒假,顾曜的住处就成了约会的好地方。 柳月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些惊讶:“你说你住这儿?” 顾曜说:“嗯,在国内的时候我就住这。” 柳月阑:“……” 他四下看看,这房间里的东西实在少得可怜。 非常简单的两居室,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之外,基本只剩各色书籍,完全不像想象中的有钱人家公子哥的家。 顾曜解释说:“我不跟我我爸妈住一起,他们跟我姐都在老宅,我不喜欢那儿,很早就搬出来了。” 柳月阑说:“……你不觉得你这地方一点人气儿都没有吗?” 顾曜:“临时的住处,有没有人气儿不重要。” “什么叫临时的住处?”柳月阑不解,“还有不临时的住处吗?” 顾曜失笑:“当然有啊,不过不临时的住处,一般叫——” 他点点柳月阑的鼻子,笑意真诚:“‘家’。” 这个地方只是他临时住的地方,不是他的家。 不是顾曜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