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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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一笔一笔重新誊抄好,以便裴璋通览、编缮。 这桩功德无量的重任原不该落到阮窈身上,可能文善墨的女尼实在太少,住持便让妙静带着她。 经文晦涩,阮窈耐着性子逐字辨认,不多时,连衣袖都染上了沉郁的檀香。 妙静瞧见她神色专注,头也不抬,忽而轻声说道,“长夜安隐,多所饶益——窈娘可曾想过就此留在这儿?等有了度牒庇护,王生哪还敢再这般放肆。” 度牒是朝廷颁给僧尼的文书。 可莫要说她不愿绞去这三千青丝,即便她情愿,此事也是断断不能成的。 祠部制度牒前,会查证僧尼的身世来历,绝非儿戏,而阮窈却连姓氏都说的是谎话。 她作出一副黯然神色,“多谢姐姐关心,可我亲人兴许还在洛阳,不论如何我也要去一趟。” 妙静明亮的眼眸略显暗淡,“原来如此……” 阮窈轻揉持笔的手腕,一双眼仍盯着书册,思绪却随跃动的烛火摇曳散开。 一年之前,胡人进犯鲁郡,她父兄随军出征。 其后三月,卫军主将骤然投敌,举国皆惊,父兄至此生死不明。 她与阿娘正惶惶无措时,富商周氏领人闯入阮府,一阵翻箱倒笼后,扬言搜到了阮窈阿爹通敌的密信。 众目睽睽下,周氏得意洋洋展开密信。 阮窈乍眼看过去,密信上的字迹,竟与阿爹的亲笔有九分相像。 可也仅仅是九分而已。 她与阿娘自是万般不认,却只能眼睁睁望着周氏把密信作为罪证呈交给督邮。 从官家娘子沦为叛臣之女,不过朝夕之间。 阮窈忌惮周氏,与其留在府里束手待毙,不如当断即断,趁夜往洛阳逃,还可投奔亲眷,求得几分庇护。 怎料一行人半路又被伙流民盯上,她拼死逃出,却也同阿娘至此失散。 想及过往噩梦,她眼皮蓦地狠跳了几下。 思来想去,与其笃信虚无缥缈的神佛,倒不如……信裴璋。 倘若能想法子接近他,再博得几丝庇护疼惜,他肯稍稍抬一抬手,便足够自己如愿以偿。 可二人身份如云泥,她又如何能徒手攀上这高山,也只能徐徐图之…… “一到下雨,我这腿就酸软得厉害。”妙静轻轻地叹气,令阮窈猛然回过神来。 “明日只怕还会下雨呢,姐姐既然身子不爽,倒不如歇息两日,这儿的事交给我便是。”她平复下心绪,语含关切。 “既如此,就多谢你了。”妙静想了想,又轻声叮嘱,“若是有人问起,便说是我允你独自进藏经阁的。” 阮窈从经文里抬起头来,笑盈盈的点头,似是半分不觉劳倦,“姐姐放心,我知道的。” * 江南的早春仿佛被细雨腌渍过,连日缠绵不休。 出门时还是晴日,尚未走到藏经阁,就见天上乌云翻转,雨滴砸落在石阶上,飞溅如珠。 阮窈绕了条近路,匆匆推门而入。 藏经阁年头久远,也不知究竟建成了多久,门窗早已古旧,壁面镶嵌的碑刻也显得斑驳。 据住持说,阁楼共有三层,二层和三层为阅经藏典之室,所放的都是晦涩冷僻之书,久未有人上去过。 她抬手拂开被雨打湿的额发,视线扫过殿内,不由一愣。 藏经阁二层隐有幽微的烛火,沿着木梯洒下几丝光亮,竟有旁人也在阁中。 她在案几后坐下,侧耳听了听,只听到书页被人翻动的轻微“沙沙”声。 藏经阁僻静,邻近的法堂中又住有看守的比丘尼,并不许常人入内…… 阮窈垂眸望向案几上的油灯,心中生出一个念头。 第2章 讲经可她分明也是有意为之,发心不纯…… “呀——” 一声短促的惊叫后,楼下人步子仓惶,随即“噔噔蹬“踩着木梯向二楼跑来。 木梯古旧,踩踏时“吱呀”作响,引得案上的烛光也微微摇晃着,映出一道玲珑身影。 少女提着裙角奔上来,一双澄清的眸中尽是惶遽。 裴璋手中的羊毫笔一滞。 阮窈见到他,面色愈发苍白,惊愕过后,无措地说道:“裴公子怎会在此……” “我来阁中查阅古籍。”裴璋扫过阮窈微微发抖的手。 她指尖绞着自己的衣袖,不安地同他解释说,“小女并非有意要叨扰公子,是楼下有耗、耗子,我实在害怕,才一时情急跑上来……” 裴璋将笔缓缓搁在架上,瞥了眼案上还差最后几笔便可完写的一页蚕茧纸,沉默了片刻。“鼠不食人,季娘子何必害怕。” 阮窈似是想起了什么可怖之事,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不是的,裴公子,我在战时的梁郡见到过……食人的鼠,前几日还又梦见了。”她眸中蒙着一层水光,小心翼翼问:“我可以在这儿待一会吗?我绝不会吵闹到公子,晚些便下去。” 裴璋漆黑的眼眸望向她,眉目间并无不耐,而是从身后的经柜中抽出一本《圆觉经》,轻置于案角。 “如梦中人,梦时非无,及至于醒,了无所得——”他伸手在经书上轻叩了叩,“梦魇因心魔而生,娘子若有闲暇,此经或可一读。” 阮窈依言取过经书,自己寻了个蒲团,安安静静在桌案另一端坐好。 裴璋待她仍如前次,得体而疏离,重又低头翻看起手旁的书卷来。 二人一同待在这阁中,他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曾,仿佛身前坐的并非是妙龄女郎,而与一摞古书无异。 阮窈只能耐着性子捧起书,心神却总被鼻尖若有若无的清苦药味儿所牵引,再逐渐涣散开。 当今世家中人多爱用香,郎君们亦将仪容香薰看得极重。裴璋这样的出身,却是一身药味儿,好生奇怪。 窗外春雨潇潇如帘,阁楼中泛着落雨的潮气,无端令人心中发闷。 阮窈出神地想了会儿,眼波悄悄转过去,裴璋仍端坐在书桌后,一身淡青色长衫上覆了层朦胧的烛光,更衬其神清骨秀,一派松风水月。 她蹙眉,装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趁他合上手中书册时,极小声的唤他,“公子……公子若得了空,可否略略指点小女二句。” 裴璋抬眸看她,温和道:“娘子若想深研,日后可随住持修读,不必急于一时。” 被拒绝后,阮窈有几分无措,好似下一刻便要哭出来,“公子说的是。只是……我怕夜里又会做噩梦,总忍不住翻来覆去想着公子方才所念的那几句。可惜小女愚笨,读了好些遍,仍是悟不透。” 二人四目而对,裴璋眉间掠过一抹无奈,终是看向阮窈手中的书,“娘子是何处不明白?” 裴璋性情清冷,却是个极好的老师。 他不喜嚼字咬文,引经据典时亦不冗赘,寥寥几句,便将文意讲授的精简而通彻。 且他声线沉澈,吐词不急不缓,伴着窗外的雨声,竟令从来不信神佛的阮窈也嚼出几丝受用,一颗心随之平定。 经文讲完后,雨势仍未见小。 二人对坐片刻,裴璋起身从壁上取下一盏提灯,抬步向着三层走。 阮窈见状,也随他登梯而上。 三层并无任何桌椅,满目密密麻麻的经柜和书简,因为常年密闭,陈旧的纸墨味很是冲鼻。 裴璋侧过头,屈指抵在唇下连咳了好几声,肩胛随着咳声不断颤动。 “公子还好吗?”阮窈关切地望着他。 “无妨。”他止住咳声,视线转而落在经架高处,似在搜寻着何物。 阮窈问了书名,自告奋勇帮裴璋一同找。 只是她身量娇小,高处的书册瞧不清楚,便悄悄攀上了墙侧用来取书的竹梯。 清静经、南华经、颜氏家训、游仙…… 阮窈蓦地愣住。 佛门重地,怎会有这种书? 莫不是她想错了……阮窈犹豫着,心中却着实好奇,伸手取下夹在众多经文中的《游仙窟》。 她略略扫了两眼,满纸香艳。 阮窈已算是极大胆的,一时间仍是面颊发热,红着脸“啪”的一声将书迅速合上。 裴璋听闻响动,回眸看向阮窈:“是出了何事吗?” 她低头,对上裴璋黑沉沉的眸,一如既往地波澜不兴。 阮窈心中莫名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二人几次交集下来,裴璋实在像一尊寒凉的玉佛,温和自矜到令她困惑。 可他到底是个青年男子,若见了此书,又会作何反应…… “无事……”阮窈摇摇头,作势要将手中的书册放回经架上,手指却暗暗一松,假装不慎,让书“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裴璋颇为惜书,下意识便想俯身去拾。 然而他指尖还未触及到书,便先一步看到了散开的书页上的字句,停住了手。 裴璋一声不发地移开眼,薄唇紧抿,开口唤道:“重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