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第5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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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英瞥了宋澄一眼,淡淡说道: “现在才知宋家有罪?” 宋澄打了一个激灵: “罪人早就知此事不妥,也曾多多劝阻家兄,奈何人微言轻,并未能让家兄回头,自此家兄一意孤行,带着宋家越行越远。 罪人虽然有所不愿,但既在一家之中,也不能和家主决断背道而驰。但都督所派遣之使者入城,罪人专门护送其前往杜氏府上,如今使者和杜家家眷都在府上,毫发无伤!” 杜英的意思,自然是宋家不可能全须全尾的从这一场变乱之中走出来。 杜家死了以陆鹏为首的骨干家臣多人,王师千里远征,伤亡虽然不大,但是给关中的财政也带来了很大的压力,这些牺牲和付出,杜英作为都督,总是需要宋家给出一个交代的。 宋澄也不是傻子,或者说他现在在刀剑环逼之下,脑子也在飞快地运转。 杜英想要交代,那么宋家家主宋混必然是逃脱不掉的。 罪魁祸首就是他。 那么若是把宋混推出去,顺便再推出去几个家臣,吸引走所有的仇恨,却保证宋家剩下的人都能够好生活下来,那这个代价,宋家是能够接受的。 宋澄临行之前,宋混就曾经这样叮嘱过他。 因此宋澄现在卖掉大哥,毫不犹豫。 “是啊,罪魁祸首,终归要为自己犯下的罪行负责。”杜英这才姗姗行上前,虚扶一下,“而宋家也果然还有诸如尔这般有识之士。本都督当代梁殊谢过。” 此时讨论的是公事,杜英绝口不提家眷,只说梁殊。 宋澄也赶忙谦虚的说道: “罪人愧不敢当。” 杜英伸手拍了拍他的衣袖,拂去尘土,笑道: “宋家之罪,有罪人去担,尔为有功之人,便是之前有走错路的时候,现在也足以将功抵过。所以未来这宋家,余还期望能够在你的手中成为我关中腾飞之助力。” 宋澄大喜过望。 杜英接着说道: “不株连、不迁怒,此符合关中所行晋律也。日后凉州也当推行晋律,还需要诸如宋家等本地世家的多加配合。” 在遥远的凉州,哪有什么真正可为凭仗的律法和王法,还不是世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世家,便是凉州的天。 因此杜英要推行律法,自然少不得还需要本地世家做出让步。 杜家是肯定会让步的,但是宋家以及其附庸,杜英还需要得到他们的表态和支持。 宋澄赶忙说道: “这是自然,还请都督放心。” 不过这也让桓冲、朱序等将领们露出担忧的神色。 就这么放过宋家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杜英的目光在这些人脸上扫过,心中便已了然,接着说道: “严刑峻法,当应在胡人身上,以让胡人偿还几十年压榨我汉家百姓之过。然,关中凉州,汉家百姓孤悬塞外,已不堪摧折。因此当以怀柔安抚,使我汉家百姓,如沐春风,以彰显都督府之仁义。” 说罢,杜英还专门问了宋澄一声: “如此可对?” 宋澄顿时明白,杜英显然也是告诫他,现在放过宋家,主要原因也是凉州百姓历经战乱和苦难,所以不好再擅动刀剑摧折,但若宋家以后仍然还要和都督府作对,那杜英也不会轻饶。 仁义,往往只是暂时的,是特例。 他对着杜英拱了拱手:“草民明白。都督对姑臧百姓的体贴关怀,姑臧百姓定然也会感念在怀。” 此时宋澄已经不再自称“罪人”,这一手顺着杆子往上爬的能耐,就让杜英不得不承认,论脸皮厚度,自己这辈子大概也比不上经受过正儿八经世家教育的这些人了。 但他的声音接着转冷: “姑臧百姓是否感念于我,不在于余让他们免于战乱,这场战事本来就不必发生,有心之人教唆挑拨,野心之主肆意妄为,以至于此。 杜某添为都督雍凉并三州军事,平定动乱,使各州皆在王化之下,职责所系、分内之事。 唯有日后真正让此地百姓能够受益于关中新政,能够知礼节法度,能够学文习武、报效国家,余方认为此地乃是凉州首善之处,余才可接受此地百姓的感念而不羞愧。” 此话一出,在场的诸多文武们都不由得微微低下头。 说实话,他们一开始所想的,都是宋家就这么投降了,自己还怎么建功立业,后来发现都督并没有完全宽宥宋氏,宋氏为了能够保全家族大部分人的性命,也必须要付出代价之后,心中的气也就差不多消散了。 毕竟是汉人对汉人的战争,能避免,又没有放走首恶,倒也不是坏事。 接着,众人所想,自然便是今日之功勋,何其大也,今日之西北,也尽数为都督所有,自然而然有一种居功自傲的情绪。 第八百七十五章 但你只是三州都督 听到杜英所说,大家方才恍然间想起来: 他们只是刚刚得到宋家的投诚。 甚至还没有踏入姑臧城。 一切都还未尘埃落定不说,未来的安顿百姓、教化蛮夷,让这偏远凉州的一潭死水活起来,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 现在绝不是高兴而忘乎所以、骄傲而不知其形的时候。 当即,崔逞带着几名参谋去和宋澄详细推敲明日何时出城,凉州兵马集中在什么地方缴械,以及还要核实如今城中到底有多少兵马、丁壮,乃至于户数、粮草和钱财存储。 此次王师北上,本来就是抱着接管各处城池、推行关中新政的心思,所以各曹都有吏员随行。 当然了,关中新政推广的时间还短,各曹司之中同样缺少有经验的吏员,随着王师北上的也都是一些年轻人。 不过年轻人的好处就在于精气头足,只要肯吃苦、肯钻研,总归能够找到一些经验和规律,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所以王师这一路向西北推进,其实也就是三四个月的功夫,这些曾经青涩而懵懂的吏员们也都是“熟练工”了。 此时他们汇聚在一起,轮流询问宋澄问题,把宋澄问的一愣一愣的,很快额头上就冒出汗珠。 有些数字,宋澄也回答不上来,看着那些抱着算盘却没有得到数据的官吏们,宋澄欲哭无泪。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这些人相信,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堂堂宋家二家主,平时所需要负责的,也都是大面上的东西,这些细节,他甚至都不会过问。 扫了一眼那边一脸尴尬的宋澄,桓冲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 “将不知兵,兵家大忌。已经到了兵临城下的要命关头,宋澄甚至还不知道城中有多少兵多少粮,这打起仗来怕也是无头苍蝇一般。 得亏他们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选择投降,否则怕是又要成为笑话,为后人所耻笑了。” 杜英无奈: “然而就是这样的人,抓住了机会,仍然逼走家父、弑主篡位,一时间余都不知道,是张家和杜家太无能,还是宋家得天独厚?” “乱世之中,一切皆有可能。”桓冲缓缓说道,“人人心中所想,便是:此为乱世,他人可为,我为甚不可为,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所以胆子大了,总归会有成功的人。” “也许吧。”杜英笑道,“因而结束乱世,我辈更是义不容辞。” 桓冲看着他,低声说道: “都督,天下很大。” “雍凉并三州,不大么?”杜英反问。 桓冲想了想: “地大,人少。但有时候,最重要的还是人。” “这倒也是,不过余现在还有的是时间。”杜英从容说道,一挥衣袖,“明日怎么纳降、入城之后怎么布防,都由你这主帅来决定吧,本都督也不能事事都头疼。” 桓冲怔了怔: “都督,这······” 要紧关头,需要你决定的事还很多,哪能当甩手掌柜? 杜英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刚刚幼子兄不是说了么,天下还很大呢。余纵然有三头六臂,也不太可能履及天下,所以总归有一些事,余只能事后评判,再论得失。” 桓冲沉默。 天下虽大,但你只是三州都督······ 除非日后······ 往下,桓冲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正想要转身吩咐手下人做事,便听见背后响起杜英的声音: “其实我也不是去偷懒,以后姑臧城,乃至整个凉州怎么建设,宋家指望不上,其实我杜家上下怕是也没有好生思考过这个问题。 当然,这也局限于凉州孤悬塞外,无依无靠、腹背受敌。如今西北平定,我们也是时候坐下来,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桓冲不由得露出笑容。 不管杜英以后打算怎么走,至少现在,他所做的事,都是符合自己想法的。 现在,大家还是志同道合。 那就足够了。 天下那么大,乱世多变化。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 夜色已深。 姑臧城内城外,灯火通明。 趁着今夜,城内正在清点兵马、钱粮,而城外也正磨刀霍霍。 若是宋家再有异心,不答应提出的条件,那么明天早上就不是开门受降,而是王师攻城了。 杜英并没有选择在今日白天率军直入姑臧城,也是给宋家最后一个晚上的思考时间,以避免逼迫着宋家左右横跳,最后情急之下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