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多少事 第7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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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城外发现鲜卑骑兵!” 杜英和谢玄顿时神情一震。 他们并不是惊讶,反而是些许放松。 “可算是找到了。”谢玄如是说道。 按照他们的推测,慕容儁的行军速度应该受到了其所劫掠之百姓的拖累,越来越慢,而杜英这边却是昼夜兼程急行军,再找不到慕容儁的身影,杜英就得想一想这其中是不是有诈了。 “人数几何?” “三四百左右。” “哦?”杜英愣了愣,只是一支小部队? 而马蹄声阵阵响起,来的正是陆唐。 杜英和谢玄入城,陆唐则率领大部队游弋在外。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人头,直接丢在地上,翻身下马: “启禀都督,我军和鲜卑骑兵在城外村庄猝然遭遇,其时,鲜卑人正在村中休整,毫无防备,所以属下自作主张,率军杀入,杀敌三百,擒杀其首,但不幸有数十人逃出生天,此属下之过也。” “骑兵嘛,总归不是那么好抓的。”杜英对这个结果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这么近的距离上,刚刚得到消息,敌军就已经被绞杀干净,说明自家骑兵之强悍,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消息么? “可有审讯俘虏?” “正在审问,根据第一个俘虏的交代,慕容儁率军分作两路,一路行到了堂邑(今六合),另外一路则直驱广陵,两路兵马,前者以五千左右鲜卑步骑押送上万劫掠之淮东百姓和辎重,后者,则是慕容儁亲自率领的精锐骑兵。”陆唐回答的干净利落,“目前六扇门正在配合审讯其余俘虏,核实消息是否正确。” 杜英眉毛一挑: “已经跑到堂邑了?这么快?” “应当是前锋吧,既然能够在此地遇到鲜卑游骑,说明他们在东城直到堂邑的路上,应当还零零散散有很多兵马,就如那常山之蛇一样,横亘在整个淮东。”谢玄打量着舆图,伸手比划了一下,“而如果此时有一把刀能够拦腰切断,再把鲜卑人分割包围,那么鲜卑将会被彻底困在堂邑和广陵两处。” 杜英也明白过来,不过是一群游骑中抓到的俘虏,对于自家兵马的分布应当也只是一知半解。 若是慕容儁有本事带着抓来的丁壮和自家的步卒,还能跑那么快,那这一战就不用打了。 “只可惜,这偌大的淮东,竟然没有一支军队能够站出来,哪怕只是坚守一座城两三日,就能够让慕容儁的行军慢下来,也让他不得不临时调整以应对南北我军夹击,很有可能便会露出破绽。”杜英摇头感慨。 慕容儁这一路行来,大概是因为凶名赫赫吧,倒还真的没有开城投降的,但是弃城而走的比比皆是。 没有一座城池或者一家坞堡,兴起阻敌之心。 县城里的,往往就直接跑了,而坞堡中的,也没有联起手来,哪怕打上一天两天的,大部分都是直接关门大吉,殊不知面对势力凶悍而且饥肠辘辘、积蓄粮草的鲜卑人,他们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简直就是把自己往饿狼嘴边送。 再牢固的坞堡,也不过就那么大,在鲜卑人的眼中,并不是什么咬不开的王八。 谢玄无奈的说道: “若是人人都有姊夫那般本事,这天下要么是群雄并起,要么是清平盛世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恐怕都轮不到这些胡人来中原作威作福。” 汉末群雄并起,照样把什么乌桓、南蛮打的满地找牙。 可惜,这大概并不是一个群雄并起的年代。 偌大的天下,也就只出了一个能够把散乱的坞堡捏合在一起,从而自立门户的。 就站在谢玄的面前。 杜英低头沉思,也不知道是在思索怎么对付眼前的常山之蛇,还是在思索为什么自己可以,别人却不可以,谢玄却知道现在的时间耽误不得,他果断说道: “姊夫,本地的那些世家,做不得盾,更做不得刀,那就让我们来做这把刀,先把鲜卑人的队伍拦腰切断是最重要的。 已经有鲜卑骑兵逃出生天,恐怕我军已到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所以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了。” “我们又不是国足。”杜英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谢玄:?? “走,杀人。”杜英径直翻身上马,“后方追兵,不知何时会到,所以正如你所言,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不说,而且我们本身也正在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之中。” 谢玄大笑道: “游龙所到,风云席卷、万兽敬仰。狼啊,虎啊的,不过就是些走兽罢了,鹰啊,隼啊的,不过就是些飞禽罢了!” 说罢,他越过杜英: “愿为游龙前驱!” 第一一九九章 堂邑南望 谢玄所说的话,已经可以算大逆不道了。 可是又有谁在乎呢? 现在的关中,谁知天子? 只知关中有都督尔。 所以谢玄不过是说出了关中万民的心声而已。 之前的关中,还不配对着天下发出这样的声音。 可是现在的关中,的确有了这个实力。 杜英借助此次两淮之战,也是要告诉朝廷,你所面对的,是一个需要拉拢、需要安抚、需要给予足够好处的枭雄,是野心勃勃的人,不用再想着能够讲一些忠诚的大道理,那个不好用了。 当然,也是为了告诉全天下,关中要自立门户。 从龙之功,正在等着所有人。 一名名偏将和校尉自觉地跟上杜英,扈从左右。 两千骑兵,继续向东南飞驰。 ————————————- 站在堂邑城头,慕容虔已经能够隐约看到远方的滔滔江水。 大江东去,分割两岸。 如果说北伐中原到河洛,表明偏安江南的中原王朝还有恢复华夏的可能,那么饮马大江就说明北方新崛起的民族已经有了将那偏安之人取而代之的资本。 自然也是北方新崛起政权的最终追求。 然而,慕容虔看着这大江,心情越没有那么好。 岁水一战,他麾下的兵马损失惨重,甚至几乎等于独自一人丢下大军逃出生天。 这是慕容虔一生之中还没有经历过的仓皇和狼狈。 不过慕容儁倒是并没有过多责罚慕容虔。 因为一开始慕容儁是打算亲自坐镇岁水东岸,想要表明一下他这位皇帝陛下最后一个过河以鼓舞士气的,结果被随驾文武反对,硬生生先架着过了岁水,到头来,王师从黑暗之中四面八方杀出,慕容虔被杀的大败,孤舟渡过岁水,狼狈不堪,却是“代天受过”了。 若非他当时坚持把慕容儁送过去,自己留下来,那么倒霉的就是慕容儁了。 皇帝的威严没有受到损害,能够继续让慕容儁驱策大军实施南下的计划,慕容虔是首功。 因而慕容儁让慕容虔率领步卒作为后军盘踞堂邑,掩护前锋的侧后方,看似是把其从中军赶了出来,实际上还是委以重任,显然从目前这个战场局势来看,慕容儁的后路安危最为重要,前方的王师反倒是不能造成多少威胁。 同时,慕容虔留在堂邑,也就意味着慕容虔可以在目前堂邑的这些一路劫掠收拢的流民之中优先挑选部众,补充自己已经消耗殆尽的部曲。 可谓是皇恩浩荡了。 但是任务越重、皇恩越隆,慕容虔所感受的压力自然也就越大。 远望大江,江面上薄薄的雾气中似乎有船帆一片一片,那不奇怪,自鲜卑兵马驻足江畔之后,大江水师便如影随形。 江左的水师显然并没有上岸和鲜卑人一较高下的本事,但是鲜卑人行到何处,他们跟到何处的本事还是有的。 更不要说鲜卑人去的地方,堂邑也好,广陵也罢,所正对的,哪一个不是江左的命脉之处? 尤其是这堂邑,天气好的时候,都能够从这里远眺江对岸,看得到幕府山,也看得到台城之外,号称“中阜盘龙”的钟山。 大江水师不紧张才怪呢。 至于在堂邑的西北方向,慕容虔已经收到了寿春送来的战报。 有两千王师骑兵突破重围,杀入淮东。 虽然迄今为止还没有寻觅到他们的踪影,但是慕容虔有一种预感,他们会先奔着堂邑而来,而且若其直接杀向广陵,沿途散落的鲜卑游骑以及一些落在后面押送搜集钱粮的偏师,不可能毫无发觉。 如今唯一却是很有可能的解释,便是这一路兵马来的凶悍异常,所以把慕容虔撒出去的游骑尽数扑杀干净,以至于到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来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游骑们并不比他们更快。 不管是对方以强悍之势压过来,还是以快打快,都代表着这绝对不是好对付的货色。 前有狼后有虎,麾下已经林林总总汇聚了五千步骑再加上数万流民丁壮的慕容虔,心里丝毫不安定。 再联想到慕容儁坚持要亲自率军杀奔广陵,更是总给慕容虔一种不祥的预感。 陛下,你可不要出什么好歹啊······ 不然这几代人吃冰卧雪建立起来的基业,怕是要葬送了。 久在中军,为亲卫扈从,慕容虔很清楚,这一代的慕容家,可谓是人才井喷,以慕容垂为首,慕容军、慕容恪等等,都是慕容家的发家史上都能排得上号的战将。 有能力,也就有野心,草原上、黑山白水间所诞生的鲜卑子孙、狼的后人,从来都是野心勃勃。 慕容儁在,大家都愿意遵循长子继承制,而且论军事手腕,慕容儁的确在现在的鲜卑军中排不上号,但是论政治平衡的手腕,慕容儁还是很强的,否则也坐不稳这个皇位。 可是一旦慕容儁出了什么意外,那么下面这些有野心的家伙们,恐怕就要割据自立了。 尤其是留守河北的慕容垂······ 南下的路上,慕容虔已经不止一次听到有关慕容垂的风言风语,只不过这其中多少真假他就无从判断了。 但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慕容虔深吸一口气,清晨的雾里夹杂着丝丝水汽,吸入口中之后,只觉得那独属于南方的湿冷阴寒浸入四肢百骸。 这些天,也是天公不作美,虽然潮湿,可是却并没有下雪降温的意思,这大江都没有冰封,否则一旦江水冰封,限制了大江水师的移动,那么或许慕容虔还有些许试探渡江的可能。 他给江左朝廷制造的每一点恐慌,都有可能减轻广陵那边陛下正面临的压力。 “报!”一名传令兵急匆匆行来,“江上有船来,使者自称是自建康府奉皇命而来,想要参见将军。” “嗯?”慕容虔眉毛一挑,他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从建康府过来的。 身边的几名将领和幕僚也都露出惊诧的神情,下意识的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人低声说道: “将军,前狼后虎,本就是敌强我弱,此时派使者过来,或许是为了下战书,或许是为了阐明利害,令我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