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除夕那日?是,灰褐色的雪帽?”

    “是呀,你怎么知道?”

    萧义明有些疑惑,不过,并不关心答案,他更想让李星遥知道,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行为,他挺身而出时的伟岸身影。

    便倒豆子一样,把那日的事都说了。

    末了,道:“你别说,我当时真怕他从背后抽出一箭,把人眼睛射瞎。”

    “说这些有的没的的做什么。”

    赵端午出言打断,见他还要夸大并渲染当时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善良,忙抢先一步,道:“我怎么这么不信,你会这么好心,帮他说话?你和他,好像没那么熟啊。”

    “也没有很不熟吧。”

    萧义明被噎了一下,说起不熟两个字,莫名有些心虚。虽然吧……但是……那什么,“好吧,我帮他说话,纯粹是看不惯宇文家的人,不行吗?”

    “行。”

    赵端午接口,心中说,很行。

    宇文家和萧家,说起来,还是有恩怨在身的。若真要严格算,两家人,还是仇家呢。

    “萧家阿兄看不惯宇文家的人,是因为,那位弑杀了炀帝的宇文化及吗?”李星遥想了想,问了一句。

    宇文化及弑杀隋炀帝,可是上了历史书的。宇文化及虽然后来死了,可宇文家还有人在,且在大唐为官。

    如今萧瑀起了头,相信之后,同她买砖的达官显贵只会更多。若不得哪一日,这宇文家的人,也找上门来买砖。

    若是对方是个好相与的,也就罢了。

    可若是同尹阿鼠一样的人,那就得留心了。

    多了解些,总归没有坏处,所以,她有此一问。

    “他们家……”

    萧义明摇头,面上满满的都是嫌弃。让他怎么说呢,他们家,和宇文家,此生势不两立。

    这话是萧瑀亲口说的。

    当年,说起来,萧家和宇文家,还是姻亲之家呢,可惜,时移势易,姻亲随着宇文士及抛妻弃子,就此断了。

    萧家,也就和宇文家,势同水火了。

    “宇文家的人,骨子里就是一脉相承的自私。宇文化及,不说了。宇文士及,抛妻弃子,最不是个东西。”

    “宇文士及的娘子,不是……”

    李星遥有些没明白,她知道,宇文士及的娘子是寿光县主。可寿光县主,明明好好的在长安。这抛妻弃子,又是怎么回事?

    感觉里头可能有隐情,她看向萧义明,萧义明摇头,一旁赵端午道:“寿光县主,是宇文士及后娶的。前朝的南阳公主,才是宇文士及第一位娘子。”

    “南阳公主乃萧皇后所出,江都之变后,窦建德诛宇文化及,宇文士及怕死,便一个人投奔长安。南阳公主与其子为窦建德所捉,窦建德欲杀其子,念及幼子无辜,犹豫不决。南阳公主慷慨陈词,不愿承窦建德之情,直言让窦建德杀其子,窦建德听从,之后,南阳公主出家为尼。”

    萧义明接过话头,又说了一句。

    李星遥这才彻底弄明白了。

    这是一个薛平贵与王宝钏似的故事,只不过不同的是,南阳公主没有苦守寒窑好多年,故事结局也没大团圆。

    心中多少有几分唏嘘,只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便也抛之脑后,惦记着要赶紧把蜂窝煤给王阿存送去,她便动身,往坊外去了。

    因去的是王珪家,赵端午不好出面,好在她一个人,倒也稳妥。

    到了王珪家门口,远远地,只听见有人在咒骂。那人面朝着王家大门,上蹿下跳,好一番愤怒溢于言表。

    “王珪,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大过年的,你让他洗马?洗马?过年?那么冷的水,你也狠得下心!你这个蝎子精,蛇精,你没有心,你不是人!”

    “王珪,出来,有本事你给我出来!”

    “出来啊,蝎子精,死蛇精!”

    ……

    那人歇斯底里,大冬天的,甚至还挽起了袖子,瞧着像是,下一瞬就要上去打人一样。李星遥在原处停留,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再者,对方是冲着王珪来的,言辞间似与王珪有仇,此时她若是上前,王珪又出来,那么,王珪脸上必然挂不住。

    便准备再等等再上前,可,那骂人的人转过了身。

    她瞪大了眼睛。

    万万没想到,还是个熟人!

    对方正是偷了王阿存的驴,转手又卖给她的那位,死偷驴贼!

    抓贼的心情瞬间变得急切,却不妨,一直关着的王家大门打开了。那门里赫然站着的,是王珪。

    王珪的表情实在算不得好看,毕竟没人喜欢被人指着鼻子在家门口叫骂。

    “王道生,你个畜牲,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第53章 借口

    王珪一声痛骂,李星遥惊呆在原地。

    萧义明从前说过,王阿存的阿耶名唤王道生。所以眼前的偷驴贼,就是王阿存的阿耶?

    怪不得那日,王阿存会问,“是不是一个脖子上有痣的人卖给你的”。原来那时候,他便知道,偷他驴的人,是他的至亲之人。

    可,既是至亲之人,又为何要偷驴?

    “王道生,你个老货还有脸骂我?你懂个屁,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

    王珪一改往日温文尔雅形象,双手叉腰对着门外大骂。

    王道生毫不示弱,声音比他还高:“那可是过年!你们在家团团圆圆,欢声笑语,却让他在官署里孤零零。你们好酒好菜,飘飘乎忘乎所以然,他一个人吹着风冒着雪,在外头用冷水洗马。你简直不是人,王珪,我看错你了!”

    “他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我给他带了话,他自己不来,洗马,洗就洗了,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成大器?蠢爹多败儿,你懂个屁!”

    “我是懂个屁,可你王珪,连屁都不如!那么冷的天,会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是他阿耶!你这么义愤填膺,这么久,怎么不见你露个面?现在跑出来装什么大尾巴狼,你给我滚,赶紧滚!看到你我脸上就臊得慌。”

    ……

    眼看着两个人越吵越激烈,李星遥知趣往后退了一步。恰巧王家院内,有人送出来一盆水。

    王珪接过,毫不犹豫泼向王道生。

    李星遥下意识往旁边躲了一下。

    这一躲,便被王珪看到了。

    王珪高声:“李小娘子,可是来送煤的?”

    “的确是来送煤的。”

    李星遥这下不好不回答。

    话音刚落,王道生眼皮子耸了两下。许是怕被苦主问到脸上,他也顾不得和王珪吵架了,脚底一抹油,黄鼠狼一样不见了。

    “今日叫李小娘子看笑话了。”

    王珪一改方才破口大骂的粗暴表情,再次变得温文尔雅,他还用手遮了遮脸,叹气,一脸家门不幸的模样,“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李星遥不好接话,只好笑笑。

    王珪让人卸下了煤,又把煤送进去,眼看着事情了结,李星遥打算知趣告辞。

    哪想到,王珪走都走了,人却又停下,回过头多说了一句:“对了,今日王阿存去官署了。方才那个,便是他阿耶。他阿耶可不是好东西,以后若是见到,只管拿扫帚打发走。”

    李星遥点头,心中倒奇怪,王珪为何特意同她说这些。

    回了通济坊,她将今日种种同赵端午说了。

    赵端午震惊。

    “啥?偷驴贼就是王阿存的阿耶?这父子两个,打什么哑谜?王阿存既然知情,还在我们家赖这么久,这么看来,他和他阿耶是一丘之貉!

    “可我觉得,此事有隐情。”

    李星遥并不赞同。

    虽知道王道生就是偷驴贼时,她心中震惊。震惊之外,又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可实事求是,王阿存的手的确因她所伤。

    纵然第一次,可以推诿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当阿耶的偷了驴,结果当儿子的遭到了反噬。可后来两次,墙倒塌砸了手,射箭自保,又伤了手,的的确确却与她有关。

    再之后,烧砖用的土,发现煤矿的地,都是王阿存或帮着找到,或主动赠予的。

    如果真要一样样摊开细算,终究还是她欠的人情更多一点。

    “他当时没有告诉我们,应该不是想隐瞒。他与他阿耶,关系应该并不好。”

    刚才王珪说,过年时王道生并没出现。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时候,可,当阿耶的,却不曾现身。王阿存受伤的时候,王道生也没有出现。

    父子如斯,关系应该,不是多亲密的。

    可……

    回想今日种种,李星遥心中又着实不解。王道生既不关心自己的孩子,今日又为何去王珪门前咒骂?他那些话,听起来,明明像是在替王阿存讨公道。

    这个人,难不成是表演型人格?

    “对了二兄,兵营和官署里的马,不是专门养马喂马的人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