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等瞿渚清远程打开壁障权限,孟同裳才缓慢走进来。 楚慎这才看清孟同裳的手上,拿着一个针管。 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药剂。 孟同裳冰冷的眼中带着克制的恨意:“注射了这针微量麻醉剂,然后跟我走。” 楚慎自然知道这东西,他们极域也经常用。 被注射者浑身瘫软,连呼吸都需要竭尽全力,走上几步都会喘得不行,会完全失去反抗能力。 楚慎不知道瞿渚清去指挥署是为何。 但在这种时候让孟同裳带他转移,定然是与他相关的事。 楚慎眼眸垂了垂,没有流露出什么挣扎或是抵触的情绪。 他甚至缓缓撩起衣袖,将手臂递到了孟同裳面前。 孟同裳下针很重,带着些刻意的报复意味。 本就因为危险期异常敏感的身体被剧痛洞穿,楚慎控制不住的轻颤了颤,眼看着针孔的位置溢出血珠。 可他却只是咬了咬牙,将所有的声音死死压在喉咙里。 等药效一点点凸显,楚慎的呼吸也变得重了起来。 孟同裳这才带着他往外走去。 别墅后门早就停了一辆黑色轿车,楚慎被毫不留情的塞进副驾,双手都被铐在了右边靠窗的扶手上。 他双手被迫举过头顶,维持着一个无比费劲的高举姿势。 又因为药效的缘故,这一简单的动作也显得分外的艰难。 楚慎安静的坐在一旁,目光放得很低。 不多看,也不多问。 孟同裳也一路沉默,冰冷的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憎恨。 仿佛多和楚慎说一个字,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杀意。 孟同裳怎么能不恨呢。 若不是因为楚慎,小宣就不会死。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异化者,是极域第一杀手崇幽,是害死他儿子小宣的凶手之一! 车驶离城郊的高级别墅区,往一片荒山之后驶去。 没过多久,他们来到了一片墓地。 孟同裳将车停下来,近乎粗暴的将楚慎从副驾中拽出来。 他将楚慎双腕上的手铐从车顶扶手上解下,等楚慎下车后,又再次铐上。 楚慎依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味。 他任由孟同裳推着走向墓地深处。 由于之前注射的药剂,楚慎连呼吸都尤为的费力。 他跟在孟同裳身后走得很慢,喘息声越来越重。 在经过一处痕迹很新的土堆时,楚慎因为太过于费力而没有注意,不慎绊了一跤。 双手被靠在身前,他连稳住身形都困难。 楚慎最终是摔在一旁的草丛里,将那个小小的土堆都踢凹了一块。 孟同裳在那土堆前停下来。 “瞿指挥命我们将浊镇牺牲的暗网同志尸骨全部移了回来,说他们就算是死,也该回到故土。”孟同裳低下头,“所以他们便被葬在了这里。” 楚慎浑身猛然震颤。 这些人,全部都是当年跟着他出生入死的战友。 皆是故人。 他率队那次浊镇的围猎行动,目标便是所谓“首次现身”的冥枭,然而他们却被极域放火烧山包抄。 任何计划在那样的蛮力绞杀之下都是徒劳。 最后,却只有他一个人靠着其他人的鲜血重新捡回了一条命。 剩下的所有人,一个都没能救回来…… “暗网的人,连姓名都不会留下,也分不清那堆碎骨到底有多少具尸骸。”孟同裳冷声道,“所以我们连碑都没办法立,只能这样葬做一冢。” 楚慎嘴张了张,但却最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他都知道。 这下面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记得。 但他什么都不能说。 楚慎缓慢跪在那新坟前,无比小心的捧起一旁的碎土,颤抖着将那些旧骨堆重新掩埋。 十年死也不得安生。 被置于极域实验室外示众。 如今,也算是重归故土可以瞑目了。 楚慎的手在发抖。 太久了。 他们都太久没见了。 然而如今祭奠,他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说他当年如果能早些察觉冥枭的阴谋,是不是所有人都不会死? 说他现在成为异化者是为了卧底极域,他没有背叛? 说他还有责任未尽,待一切尘埃落定,或能下去再与他们重逢? 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十年风霜,故人已远。 等楚慎重新将坟堆复原,他已经因为药剂而累得喘息不止。 额头的冷汗和颤抖的指尖久久难平。 就在他想要起身的瞬间,孟同裳却突然将黑洞洞的枪管抵上了他的额头! “瞿指挥不杀你,但我……没办法不恨你们这些异化者!” 第60章 最后的三天 楚慎手上沾染的黄土还没来得及拂去。 他被枪口抵着,重新跪回那无名的坟堆前。 楚慎侧目,看到的是孟同裳满目的恨意。 就在不久之前,孟同裳还笑着同他说,自己其实也没有多讨厌异化者。 但现在,孟同裳看向他的眼神,却只剩下满目的恨。 楚慎微微敛眸,神色似是含着些说不出的苦涩。 他本该早已习惯这样的目光才对。 极域那些人看他的时候,目光里多是畏惧,而指挥署的人看他的时候,大多都只有恨。 这样冰冷的目光,如同冰棱层层叠叠将楚慎环绕,将他永困凛冬。 楚慎像是不堪承受了,缓缓低下头来。 他看向面前无碑的坟堆,轻声道:“是啊,异化者该死,所以你不能杀我。” 楚慎一边说着,一边抠挖起身侧更多的碎土,尽数垒到坟堆之上。 新坟虽然尚且能看出是个坟堆,但也要不了多少时间的风吹雨打,就会将土压塌下去。 到那时,或许就再看不出这下面葬着多少曾经为这片土地付出了所有的铮铮白骨,也再不会有人记得他们了…… “我不能杀你?”孟同裳笑得狠厉,“你现在注射的那一针微量麻醉剂,应该让你呼吸都累得够呛吧,你觉得你还有反抗的可能吗!” 他那带着浓重杀气的笑,让楚慎都觉得割裂。 原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变化这么大。 楚慎恍惚了一瞬,随后才收回目光。 “你可以杀了我,但指挥署会因此少获得多少情报,将不可估量。”楚慎轻声道,“那些原本可以被救的人,会因你而死,你说……又会死多少小宣那样的孩子,破碎多少像你这样的家庭?” 他的声音听起来轻轻的,不像是在威胁,反倒像是在劝说。 孟同裳的枪口抖了。 楚慎在此时抬起头,正对上孟同裳的目光。 “或许这些情报的失去还会导致你们指挥署在某次行动中损伤翻倍,或许会害死瞿渚清,你承担得起么。”楚慎看向孟同裳的眼神中没有畏缩。 楚慎对不起很多人。 有小宣那样无辜被牵连的孩子,也有瞿渚清那样在极域被楚慎亲手所伤的战俘,还有像他眼前新坟下那些白骨一样他没能救下来的人。 但楚慎独独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好好儿活着的人。 他们用命守护的这一片清明,惠及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 “孟同裳,你要想清楚,今天这枪你是开还是不开。”楚慎说得很慢,像是要拼尽全力才能稳住气息,将这话完完整整的说出来。 那一针麻醉剂确实很厉害。 楚慎现在完全没有反抗硬拼的可能性。 但他就那么静静对着孟同裳的目光,眼中没有分毫的惊慌。 他很确信,孟同裳没办法杀了他。 孟同裳持枪的手不停发抖。 他恨异化者,甚至恨以前的自己为什么还能对异化者抱有同情心。 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在对小宣动手的时候可没想过手下留情! 小宣才两岁多,连路都走不明白啊。 孟同裳不敢去想,他被注射a-31的时候,应该有多痛?哭得有多厉害? 是不是还喊着爸爸,喊着瞿叔叔,希望有人能救他…… 孟同裳转头看向墓地更深处。 那里有一座开满小雏菊的山丘,山丘之下,便是一座小小的坟。 “小宣……”孟同裳抖的几乎要拿不住枪。 他不得不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想要拖住枪,也稳住自己的手。 但楚慎却缓缓站了起来。 “小宣的墓,在那边么?”楚慎顺着孟同裳目光所及的方向走过去。 他走到坟前,在旁边摘了一束白色的小花,放在了墓前。 孟同裳举着枪,一刻也没有放下。 他看着楚慎将花摆在满是祭品的墓前,然后缓缓的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