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蠗姼盯着那木排里的暗影,食之无味地嚼着干粮,“你拥兵自重,又将收缴的宝物据为自有,楚王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景珛寻了宽敞处铺开干草捆,取来兽毯搭上,又移开几方大石,踹开挡路的绳索。 他越忙越气,猛一捶墙:“等我灭了越国,他自然会睁只眼闭只眼,但我可不会放过你!” 蠗姼将干粮砸他背上,瞠目怒道:“你个狗杂碎,谁灭谁还不一定!” 景珛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干粮,皮笑肉不笑地走过去:“吃饱了是吧?” 蠗姼被提起来扔在毯子上。 越离面无表情地抬手遮在楚燎眼上。 楚燎眨了眨眼,睫毛扫在他温热掌心,听着几步之外传来“楚狗”“越贼”的对骂声。 蠗姼渐渐口齿不清,黏腻的水声跌宕而起。 “你看,我就说你省着点水用,又哭什么?” 景珛掰过他的脸,“你在看哪?” “看你的死路。” 景珛笑了一声,抱紧他的腿折身下去,“那你可看仔细了。” 又是一阵淫言浪语。 越离无语地闭上眼,有些后悔今日不该莽撞。 楚燎始终看着他清心寡欲的侧脸,倾身抵在他耳边问:“他们在做什么?” 越离眼风一扫,瞪他:“不准听。” 楚燎抿唇压住笑意:“哦。” 他拿下挡在面前的手,揉捏着越离的指尖,“手不酸吗?” 越离依旧瞪他:“不准看。” 楚燎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好笑道:“我不看。” “我只看你。” 越离:“……” 作者有话说: 这章应该叫景珛の秘密[好运莲莲]笑晕了什么景珛快乐屋。 第100章 屠关 不知过了多久,楚燎也渐至面无表情。 就在两人无声默哀之际,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与呼喊声。 “莫敖大人!军师大人!你们在哪啊?!” “不好了,怎么办,两位大人怎么都找不到,越民暴动了……” “找啊!不找能怎么办?” 又是一阵更加卖力的呼喊。 景珛的虎口再次被咬破,他双眉紧锁泄愤地抬了抬腰,蠗姼咬得更狠,目光闪烁着晕了过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来回徘徊着,景珛找了绳索重新将人捆好,沉眉怒目大步走了出去。 少顷,楚燎先行探出身子,走到门边观望,心有余悸道:“真难熬,差点以为要罚站一整晚……” 越离拾起仍在地上的火折,举火踱向趴倒在毯上的蠗姼。 他身上只搭了一件景珛的外袍,长而卷的黑发将头脸遮住,肩头露出一半,其中的狰狞文身一览无余。 越离在军中见过不少虐待战俘的暴戾将领,尤其是敌将,往往都遭泄愤折辱而死。 这人好在还活着,景珛对他颇为重视,坏也坏在还活着,景珛不肯轻易放过…… “阿兄,你离他远点。”楚燎忙跑过来挡在他身前。 越离:“你若求死,我们可帮你一把。” 楚燎一怔,扭头看去,那人从满头乱发里露出一只恨意滔天的眼睛,死死盯着越离。 “我……”他咽了咽口水,沙哑而坚定:“我不要死,我要他死。” 越离眼神流转到他腿部,叹气道:“齐国有最精良的假肢,安上亦可行走自如。” 蠗姼看他二人片刻,吐字道:“滚。” 楚燎见他惨状如此,虽有不满但并未展露,只拉过越离道:“走吧,我们快回去。” “走吧。” 两人原路返回,不敢再耽搁。 越民暴动之事早有预料,因此不算太过火,只是如何处置暴动之人,景珛一时拿不定主意。 “军师呢?军师何在?” 送越离回去的小兵苦着脸道:“军师说是与楚燎将军歇在一处,但刚才去没找见他们……” “其他地方也找了吗?” “找了……” 景珛不禁疑惑起来,自己是偷腥去了,这两人又是干嘛去? 他健步如飞寻到楚燎帐前,不及通报便冲了进去。 两人一坐一蹲齐齐望向景珛,越离右腿的裤腿挽上,楚燎两手按压着他久站抽筋的小腿,问傻眼的景珛:“莫敖这是怎么了?暴动可有平息?我与先生方才在周边巡视,将息方回,没误莫敖的事吧?” 越离收起肿胀的腿被楚燎扶起,“莫敖深夜来此,暴动之事如何了?” 景珛见他二人坦荡至此,意有所指道:“我倒不知二位这般亲近,真是羡煞旁人啊。” “对了,莫敖守在边关,并不记事,”楚燎先是惊讶再是恍然,“我去魏国为质便是先生在我身边教导,亲近些也是应该的。” 前有赤羽军统帅昼胥,后有出使归来的军师越离,楚覃这是把身边的亲信都送到了自己军中? 好端端地送个军师过来,莫非他多年守边,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景珛脸色微沉,听楚燎一番言语,玩味地看着他环在越离腰间的手臂。 他与楚燎本就不对付,当即更是心中窝火,笑着扶上越离:“原来如此,军师这是怎么了?腿脚可还好,我看看。” “大王特意授命,军师若在我军中出了什么事,我可担待不起呵呵。” 他自言自语把楚燎撞到一边,越离不知他抽什么风被他按回凳上,裤腿重被撩起,景珛把着他的脚踝,手指灵活地在他莹白的小腿肉上抚来抚去,“哟,这是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还有些扯筋。” 说着就要再往大腿揩去,楚燎面色不善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啪”一声清脆响彻帐内帐外,越离甩了甩发麻的手掌,景珛身后的两名亲兵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景珛顶着腮帮,阴鸷地看向越离。 越离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和善笑道:“这地方蚊虫真多,楚燎你看,刚才我还帮莫敖打死一只。” 楚燎抿唇憋笑,掏出手帕夸他:“哎呀,好大一只苍蝇,先生真是眼疾手快,快擦擦手!” 两人一唱一和间,越离擦着手拐入正题:“对了,莫敖可是有要事来寻?” 景珛目光在他二人脸上来去周转,负手立起,“呵呵”笑道:“军师既然来了军中,理应恪尽职守,军中可不是什么偷人的地方。” 他在楚燎嫌弃的神色里正色道:“暴动的越民共有五十来户,其余的虽未抓个正着,定也在暗中助力,依军师看该斩还是该屠?” 越离的笑意褪得干干净净,敛容冷目而视:“这便是莫敖的治民之道?” “什么民?杀我兵卒俱是仇敌。” “楚地方圆千里,俱是化敌为民而来,莫敖要倒行逆施不成?” 景珛少有与谁意见相左的时候,见他咄咄逼人,轻蔑笑道:“以杀止杀就是我的大道,先生柔弱之躯,在别处倒也有一番滋味,只是这兵戎之事,还是别插手的好!” 他拂袖而去,显然不愿再问他军师的意思。 帐中霎时静了下来。 “他屡次轻薄于先生,”楚燎磨牙恨道:“我迟早把他的狗牙全拔光!” “此人薄情寡义,来日必成祸患。”越离拉他坐下,若有所思:“世鸣,依你之见,这些暴民该屠还是该杀?” 楚燎思忖片刻,一字一顿道:“该放。” 越离倏地松了口气。 “于我军而言他们罪当暴民,易地处之,他们不过是沦国丧家的哀民,屠杀之事,不该随意加诸平民。” 楚燎在他国领会多时,率兵救魏又尽得魏民恩谢,将心比心,他并不偏狭生身之地。 何况上天有好生之德,血肉之躯,怎可轻易弃杀? 他摇摇头,起身望向帐外,“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他这么屠下去把人都杀光了又有何用?阿兄,我要去拦他,越民不能杀。” “好,”越离牵住他,温声道:“你去放人,剩下的交给我。” 楚燎顾盼回首,与他相视一笑。 “好。” // 孟崇指挥着众人将暴民驱赶进刺马桩围成的大圈中。 说是五十多户,拖家带口起来也有两百多号人,其中还有半大的孩子与怀胎的妇人,牵牵连连,哀声遍起。 这场暴动,楚军死伤竟有百数,防不胜防之下,对越人的恨意更深。 屠兴持长戟落在队伍后头,他几次失魂落魄掉下长戟,复又弯腰捡起。 昨日与他谈天说地的同席兄弟,方才在那一场乱斗中身中毒箭,已被草席裹了去,今晚他可以独享一褥。 他不是没经历过朝识夕死的景象,刀剑无眼,对敌人对自己都一视同仁。 只是这些敌人……并不像敌人。 他的魂不守舍被人看在眼里,拖沓在队伍后面的妇人怀中抱着襁褓,手一松襁褓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