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楚燎埋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上混杂了药味的松木香,面红耳赤地作势要起身:“不必哄我,我不是那傻子,没那么好骗。” 越离偏头在他颊上亲了一口,“是是是,你最聪明,你最难哄。” 楚燎:“……” “现在能和我说说,你为何总是闷闷不乐?就这般不想见我?” 越离往里挪了挪,楚燎歪在他臂弯里别别扭扭地脱靴上榻,心下稍安。 “是你们不想见到我。” 他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窝囊气,“明明我才是长成归来的楚世鸣,但你们每个人看到我,眼中只有陌生与防备,你们都说我不像我,那个傻子才是真正的楚燎,那我是谁?阿兄,那我是谁?我记得儿时的一切,记得和你在魏国共患难,记得回宫后的许多事,我拥有楚燎的一切,为什么我不是楚燎?” 他无端被夺走了黑夜,却好似他的一切,都在与他渐行渐远。 所有人都问他真正的楚世鸣,仿佛他才是多余的那个,他只是不想再犯错,不想再疼,他做错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 越离抹去他积压的苦泪,一个人愈是对什么耿耿于怀喋喋不休,就愈是惧怕什么。 他不知楚燎竟是陷在这样漫长的噩梦中,患得患失,终于生出一个色厉内荏的自己,来观照梦中的一切。 事已至此,也许他一厢情愿地只要“一整个”楚燎,是对“他”无声的抹杀。 虽觉怪异,但人生在世,本就是怪事连篇。 他捧起楚燎泪眼涟涟的脸,吻掉他的泪痕,喟叹一声,“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听好了。” 楚燎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越离要你,世鸣,阿兄在呢,别怕。” “人心鬼蜮,魑魅魍魉,再可怕的噩梦,阿兄都陪你。” 楚燎哽咽道:“那我若是一辈子都醒不来呢?” “那我就陪你一辈子……好了,不哭了。” 越离拥着他,手轻拍在他背上,困倦的眼皮寸寸失守。 不知过了多久,楚燎埋在他怀中轻声道:“那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 越离已被困意押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楚燎头疼欲裂,攥着他的腰带不肯松手。 夜色在秋雨中步步紧逼。 直到汗湿透了后背,楚燎眉头一松,无知无觉地昏沉而去。 作者有话说: 卜医生:没招了哈哈[裂开] 越老师:没招了哈哈[抱抱] 第104章 敌袭 楚燎再醒来时,案上已放了食盘,帐中一片安谧。 烛油燃烧殆尽,暗下焰光,楚燎额上汗珠滚落,他爬起来穿好皮靴,拖沓着步子走到桌边大口灌水。 不是说好各守一方相安无事吗?这又是在闹什么?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身看了一眼,越离仍蜷着身子熟睡着。 “沙沙” 楚燎系腰带的手顿在半空,狐疑地环视一圈。 “沙沙” 奄奄一息的烛火随风轻晃,除了桌案一角什么也照不明白。 楚燎把手摸到剑架上,攥紧剑柄。 似乎有某种重物在黏腻的泥地里曳曳而过,令人汗毛倒竖。 “嘶嘶” 逐渐适应黑暗的双眸与从帐帘垂下、足有大腿粗的森蚺阴阴相对。 越离在不详的宁静中后脑一凉,顷刻间剑横在肩,楚燎一砍一削劈掉蛇头,扛起人远离床榻。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鼓角声势浩大地响了几下,再无音讯。 惨叫声四下惊起。 “有蛇!有巨蛇!!” “敌袭!有蛇啊——” “救命——” 数条长蛇蜿蜒攀上那方床榻,再晚一步,越离已入蛇腹。 越离挂在楚燎肩头,晃得天旋地转,被榻上虬团的蛇群吓得面色发白,几欲要呕。 “我们先……先逃出去。” “好。” 楚燎嘴上应着,人却后撤两步,紧盯着那条森蚺“嘭”一声甩尾砸下,溅起不小的泥点,嘶着长舌朝他们游曳而来。 游得近了,楚燎才看清这条森蚺足有九尺余长,通身幽绿,唯有额上一点金黄,看上去有些灵性,知晓避开楚燎的剑刃,在他们身边盘旋伺机。 如此粗壮的一条巨蚺,越离连手腕粗的蛇都没见过,当下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说不出。 森蚺似是发现了这人怕它,总想绕到楚燎身后一击毙命,成群的小蛇朝他们挪来,已有两条花色不一的毒蛇凑至脚边…… 呜呜咽咽的骨笛声乍起,更添几分诡异。 楚燎不再周旋,甩着身子劈开一片,森蚺听了骨笛声竟然直身而立,瞬间高过天地倒转的越离,扑身咬去—— “世鸣!!!” 楚燎抵剑别在森蚺齿间,尖齿与剑身疾速擦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声。 森蚺一击不成,头已甩出,反用尾部缠上楚燎手臂,百来斤的重量狠狠压下。 若换了寻常武人,此刻已重心偏移被森蚺缠摔在地,可楚燎十二岁便抱着院中石墩来回晃荡,森蚺吊在半空还未收头,楚燎挽着剑花猛一甩身,它被剑尖刺得缩身一避,缠劲一松,晕头转向地掀翻桌案砸倒在地。 帐内帐外皆是狼藉一片。 “呕。”越离已经顾不上害怕了。 楚燎边往外跑边把他抱进怀里,外面全然乱成一锅粥,全是哭爹喊娘的求救声与惨叫声,放眼望去一连十多个大帐失火烧起,火光冲天。 骨笛一改呜咽之声,变得悠悠扬扬,无端听出几分嘲笑意味。 “先生!楚燎!!” 屠兴背上吊着分外虚弱的卜铜跑来与他们回合。 楚燎随手砍去几条围上的蛇蝎,越离缓过劲来,忙问:“卜大哥怎么了?可是中了蛇毒?” “没、没死,”卜铜白着一张脸,“被这小子颠的。” 孟崇捂着脖子到处找人,前脚刚救一个后脚就没了,防不胜防,“快!去找莫敖!莫敖不能出事!!” 三军主帅若是没了,这军心也就散了。 “孟将军!”楚燎把越离背在背上,扶起跌坐在地的孟崇。 屠兴见他颈间有两颗牙印,失声叫道“你被咬了?”他把背上的卜铜往前一甩,“卜军医你快看看!!” 卜铜颤着嘴唇掰过孟崇的脑袋,眯着眼睛看了两眼,拍拍孟崇的肩膀,“算你命大,此毒不算狠辣,只是让你行动迟缓,并无性命之忧。” 孟崇心头一松,大叫道:“莫敖!快找莫敖!” 楚燎手上的剑就没闲过,还有越砍越钝之感,他拽了把要跑的孟崇:“先别乱动,现在你上哪找他去?” 蛇蝎蠕蠕而动,每个营帐都有出有进,方才与他们敌对的森蚺从帐中游出,并不看他们一眼,而是到处找寻着什么…… 越离攀在楚燎肩头,目送那条森蚺在骨笛的韵律里甩尾远去,低声道:“世鸣,你能将吹笛之人揪出来吗?” “好。”楚燎把无力的孟崇塞到屠兴怀里,扒下他臂间的连发弩,“我先借走了。” 他往最近的笛声走了两步,绕开奔逃间被撞倒的火桩,四面八方都是哭喊声,恍若人间炼狱。 今夜无星无月,若非火烧连营燃起冲天大火,根本看不清树上若隐若现的人影。 一个兵士摔在楚燎脚边,抓着他的衣袍惊叫:“救命!将军救命!我……” 话音未落,他已口吐白沫翻眼死去。 越离不忍地偏开头。 “都给我……”楚燎抬臂对准黑暗,咬牙切齿:“下来!” 嗖嗖两箭,止住了一方悠扬笛声。 仍有八面来音。 不行,这得找到什么时候……越离想起那条森蚺拍尾而去的游刃有余,与其他毒物都不一样。 人有众王蛇有群首。 “快,我们去找那条大蛇!”他抬指往西,“往那边找!” 楚燎垂头看了眼死不瞑目的兵士,一手反护在越离身下往西奔去。 他一路掠过乱无章法的军帐,就算有人高呼整队,也三两下就被吓得四散,更有甚者见到巨蟒绿蚺,当场口吐胆汁,暴毙而亡。 越离不再看倒在泥里的涨紫面孔,越人这一招可谓阴险恶毒,侥幸活下来的兵士,估计也没了战意。 楚燎猛顿脚步,那边不就是……景珛和那越人躲藏的地方?! 这条森蚺是在寻那越人! 森蚺发觉有人相随,折过身子再次人立而起,与楚燎隔着十来步对峙。 楚燎望着森蚺身后的人影暴怒道:“你是死了吗?!” 景珛似乎不怕这些毒物,边走边拔掉身上的缠蛇扔出去,上前一脚踏在森蚺尾部。 景珛:“把剑扔过来!” 楚燎:“你想得美!” 越离:“……” 景珛不善地瞥他一眼,拔出腰间短匕旋身与咬来的蛇头擦过,刹那间钉刀而下,扎进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