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司徒蓝:“只要一提林落英的名字,全都拉着个脸,看起来压根不待见她的样子。但实际上,并不是我们看起来的那么漠不关心。那对老年夫妻,固定每日早晨都会将自己定的鲜牛奶用塑料瓶装起来,放在林落英的家门口。还有那个一直在争抚养权的女人其实是一个出租车司机,林落英外出时偶尔会坐她的车。二人有说有笑,完全没有任何生分的感觉。” “对了,还有那个蛇羹店的老板,林落英只要回家经过他的面铺,他就会目送她进入公屋大楼。虽然他们之间没有眼神交流,但总觉得他很在意她似的。” “如果说……有人帮她做了假证呢?我猜想啊,6月8日她有完美的时间证据,可如果时间证据是假的、错误的,是不是就能推断出整个作案的过程?” 陈招娣一怔,“你是说,假的证人?” 没错,警方一直没有找到新的证据,无论怎么拼凑线索碎片,都无法还原事件经过。 经他一说,陈招娣心里也打起了鼓。 ——凶手不止两个人。 正想着,有人推门进来。 刘享步伐匆忙,神色十分凝重,开口道:“暴雨冲刷,山体滑坡,玛丽亚教堂塌了。” - 三日后。 胜祖和阿辉出院,再次回到玛利亚教堂。 郁郁葱葱的植被被黄泥淹没,坍塌的建筑上站满了清扫的工作人员。 陈招娣站在黄色警戒线外,盯着地上的玫瑰花窗。 胜祖:“医护宿舍的血迹已经确定是林文棠和梁政雨。” 陈招娣点点头,“知道了。”她不停地想林落英,一方面以多年查案的经历来看,林文棠凶多吉少,多半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另一方面,对于生活在苦难中的林落英,她心中升起一股巨大的愧疚情绪。 这时,一声叫喊传了过来。 “这下面发现一具尸体!” 陈招娣心头一紧,快步踏入废墟。 胜祖和阿辉紧跟在后。 三人凑近,顺着警员指的方面望去,倒塌的柱体旁躺着一具男尸。 “旁边还有一具!” 阿辉靠得最近,他手里还攥着手电筒,阴天不见光,天色一直都是灰蒙蒙的,想要看清楚只能依靠手电筒的光。 光束往那尸体上照了照,他缓慢又朝前挪了两步,往地上一看,顿时蹙紧了眉,急忙捂住了嘴往后跑。 “你看见什么了?”胜祖急忙问道,探出半边身子往那一瞧,整个人瞬间就软了,结巴道:“怎么,怎么是这样的!” 只见男尸旁倒着另一具尸体,头骨相对,左手交握,似乎正看着彼此。 尸体周围渗出黑色的液体,头部和四肢已经没有了皮肉,甚至锁骨都露了出来。四周飘散着腐肉的臭味,有时又夹杂着香气。 陈招娣没有说话,看着面前的场景说不出来的难受。 林文棠静静地躺在地上,他的手捧着梁政雨的脸,边上散着黑色的蛆壳。 同一时间,刘享带领的队员在门诊大楼发现了多具白骨。 第35章 林落英等来的不是陈招娣的承诺, 她盯着跪在地上的欧阳展几近昏厥。 林文棠的灵堂前仍旧空无一人。 小小的地下室里,并不宽敞,那一方天地之间, 林文棠到底怀揣着怎样的心情度过这日日夜夜。 小小的地下室困住了林文棠, 狭窄的公屋成了林落英的囚笼。 陈招娣再次来到新街公屋, 她带着林文棠的死亡证明而来。她敲了敲门, 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来开门。 今日的走廊仿佛比平时更昏暗。 十分钟过去,陈招娣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于是她转身敲了敲林落英家隔壁的门。 等了会,依然没有动静。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身后咔地一声, 一个年迈的老人开了门。 她看着陈招娣, 好半天才道:“警官,不用再敲了。” 陈招娣转身, “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您有看见407的住户在家吗?” 她摆了摆手,摇头说:“没人开门一定是不在家的嘛, 我和我丈夫今早刚从儿子家回来, 并不清楚呢。” 陈招娣哦了声,茫然地站在一旁。 不久后,另一间的房门开了。陈招娣循声望去, 锈迹斑斑的铁门后,世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问:“是世一啊,今日你有见过落英姐姐吗?” 世一摇摇头。 “这么说,她一直没出过门吗?” 世一点头。 既然一直在家中,那为什么不开门呢? 陈招娣想,也许是林文棠的死对她打击太大, 但如果放任她一直这样下去的话,或许她会更崩溃。 她再次敲了敲门,心跳也跟着加快。 “她死了。”世一忽然开口。 陈招娣猛地定住,抬起的手臂僵在空中。 “你讲什么?”她不确定地问。 “她死了。”世一重复道。 “死……死了?”她无力地垂下手。 半个小时后。 407的房门前拉起了一道黄色警戒线,陈招娣靠走廊的墙面,手心发凉。 法医组赶到现场,拍照后将尸体从电扇挂着的绳索上挪了下来。 刘享看着地上的林落英,滋味万千,心像被人捅了一刀。那张精致美艳的面孔,苍白乌青,双眼凹陷,脖颈上有一条长长的红褐色勒痕。 陈招娣强迫自己不去看林落英,她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法医和刘享的对话,一股难以控制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无力地蹲下,仰头盯着昏黄的灯光。 ——如果,早一点发现你就好了。 - 这是一封夹在故事会里的信件。 给陈小姐: 我觉得陈小姐早就猜到我是凶手了。 陈小姐每次与我谈话,我都有些庆幸,庆幸是你。但又不那么庆幸,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嫌疑始终未能消除。 面对你,我很紧张,我怕自己会露馅,怕自己说错话。我时常在想,假如我和文棠没有来到香港,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陈小姐,你跟我谈心那日,是我在这里最开心的一日。 我只是想啊,想他活得久一点,快乐一点。 可是我的愚昧无知,让他送了性命。 文棠遭受屈辱,我无能为力,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畜生,他一次又一次地凌辱,打骂。 我实在不堪忍受,只能杀了他。 我不懂什么律法,但我知道杀人偿命。 我后悔没有早点去寻找文棠。 我很想念他。 - 老夫妻的门是今日第三次打开,也是最后一次。 女主人说,初见林落英的时候,是她刚搬来的第一天,她做了许多的苹果派送给邻居。 香港人独门独户,更注重自己的隐私空间。像她这样的少见,一听那蹩脚的香港话就知道是大陆人了。 起初大家沉默寡言,就算照面也只是问个早晨好,直到她家门后传来争吵的叫骂声。 “她父母为她取这样一个名字,大概是希望她这一生都能过的幸福美满,落英缤纷。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跟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女人呀,最不能靠的呢就是男人,不可以因为一时兴起许下的虚假诺言就蒙蔽了眼睛。离开他吧,你的生活会过得更好。” “她看着我很久都没有讲话。” “最后呢,她这样回答我:能活着就好。” “我们未必懂她的苦,但这些也不是她的错。” 林落英的尸体被抬下楼,天气依旧阴沉。整栋楼的人没有一人出来观望,始终紧关门窗。 唯有蛇羹店的老板独独站了有五分钟,便转头做他的生意去了。 这案子破了,又像没破。陈招娣揪着心,回想那个变态偷拍的照片,在她停留的位置站定,沉沉地想。 “肥姐,这里的工作结束了,不回吗?”阿辉站在门口问。 陈招娣没说话,停在窗前。 微风钻进屋内,缓慢爬上她的手臂,心底涨涨地痛。 她在里面呆了许久,出门时瞥见世一站在走廊中间,两人视线相撞,眼睛竟都有些发红。 陈招娣问:“你早就知道她要这样做了是吗?” 世一看向407号房,道:“姐姐活得很辛苦。她累了,她告诉我。” 陈招娣动了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又把话咽下去了。 离开公屋前,她还想见一个人。 蛇羹店老板。 “将你知道的所有都说出来吧。”陈招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