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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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雨打芭蕉的噼啪声。 楚昭躲在坟堆后,盯着那扇门。 心跳得又快又乱,撞得肋骨生疼。 申时三刻……申时三刻…… 忽然,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楚昭呼吸一窒,从坟堆后冲出去。 门缝后露出沈清辞半张脸。 她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没什么血色,但眼睛亮得惊人,像燃着两簇幽火。 看见楚昭,她没说话,只迅速把门拉开些,让出空隙。 楚昭闪身进去。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雨声。 里头是条狭窄的甬道,光线昏暗,空气里有股陈年的香灰味。 沈清辞收起伞,靠在墙边,胸口微微起伏。 “你……”楚昭喉咙发干,“你要走?” 沈清辞点头,从袖中取出个小包袱,塞进她怀里:“这里面有些碎银,和我的户籍路引,假的,但能用。你收好。” 楚昭没接:“你去哪儿?王家……” “王家的事,兄长已经应了。”沈清辞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很稳,“午时立的契,王管事带走了。婚期定在下月初三。” 楚昭手指收紧,包袱布料硌着掌心:“所以你要逃?” “不是逃。”沈清辞抬眼看着她,目光清澈,“是暂避。地图你看了?进山,有个废弃的猎户屋,我去年随父亲祭祖时发现的。先躲一阵,等风头过去……” “然后呢?”楚昭声音发颤,“躲一辈子?” 沈清辞沉默了一下。 甬道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湿漉漉的,沉甸甸的。 “楚昭,”她忽然叫她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知道我为什么画那幅梅树图吗?” 楚昭摇头。 “因为梅树耐寒。”沈清辞伸出手,指尖虚虚碰了碰楚昭湿透的衣襟。 “但不是所有梅树,都能长在庭院里。 有的长在崖边,有的长在石缝,有的……得自己找块能扎根的土。” 她收回手,指尖蜷进掌心:“我不是温室里的花,你也不是救世的英雄。我们得……找个都能活下来的法子。” 楚昭盯着她苍白的脸,喉咙像被什么哽住。 她想说“我带你走”,想说“天大地大总有容身之处”,想说“我去找王家拼命”。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看见沈清辞眼底那点光,这人把一切都算好了:假路引、藏身地、甚至给她留了“保无恙”的东西。 “香囊里那块鱼鳔胶,”沈清辞忽然说,“混了铜粉和磁石。你若遇到麻烦,掰开它,扔进火里,会爆出火花和浓烟,能以此拖延片刻。” 她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个补好的铜香炉,塞进楚昭手里:“这个,你留着。裂痕补上了,但痕迹还在。就像有些事……” 她没说完,但楚昭懂了。 甬道外忽然传来脚步声,还有尼姑低低的诵经声,由远及近。 沈清辞脸色一变,迅速推开旁边一扇小门:“从这儿出去,是庵堂侧院。你翻墙走,别回头。” 楚昭没动:“你呢?” “我拖住她们。”沈清辞推她,“快!” 楚昭反手抓住她手腕。 沈清辞的手腕细得惊人,皮肤冰凉,能摸到底下骨头的轮廓。“一起走。” “不行。”沈清辞挣开,力道不大,却不容置疑,“两个人目标太大,谁都走不了。” 她看着楚昭,眼神忽然软了一瞬:“阿昭,听我一次。” 脚步声更近了。 楚昭咬牙,把香炉塞回怀里,攥紧那个小包袱。 她退进小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沈清辞站在昏暗的甬道里,素衣白伞,像幅褪了色的画。 她朝楚昭极轻地点了下头,转身撑着伞,迎着脚步声走去。 门在楚昭眼前合拢。 她靠着门板,听见外面传来尼姑的声音:“沈姑娘?您怎么在这儿?” “雨大,避一避。”沈清辞的声音平静无波,“有劳师太挂心。” 脚步声远了。 楚昭转身,推开小门另一侧的木窗,翻了出去。 墙外是片荒草地,雨水把泥土泡成了泥浆。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不敢回头。 怀里香炉硌着胸口,冰凉。 包袱里碎银和假路引沉甸甸的。 掌心破皮的地方沾了雨水和泥,火辣辣地疼。 她跑出荒坡,钻进镇外的林子。 雨打树叶噼啪作响,像无数人在拍巴掌。 她在林子里停下,喘着粗气,背靠着一棵老槐树滑坐在地。 雨水顺着头发往下淌,迷了眼睛。 她掏出那个铜香炉,举到眼前。 她忽然想起沈清辞叩窗的暗号。 三下,停,两下。 我有急事,速开。 现在门开了。 人却要走。 她把香炉贴在心口,仰起头,闭上眼。 雨水混着别的什么,从眼角滑下来,滚烫。 第31章 追兵 夜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地压下来。 楚昭在自家院子的水缸边蹲了半个时辰,把湿透的靛蓝粗布衣拧了三遍,水渍还是顺着衣角往下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小满端着油灯出来,昏黄的光晕晃过她苍白的脸:“小姐,您这是……” “备马。”楚昭直起身,声音嘶哑,“要那匹青鬃的,蹄铁上月新换的。” “现在?外头还下着雨……” “快去。” 小满不敢多问,小跑着去了马厩。 楚昭转身进屋,翻出件半旧的深灰斗篷,又从炕席底下摸出个小布包。 里面是她这些年攒的碎银和几件值钱首饰,沉甸甸的。 她把这些和沈清辞给的小包袱并在一起,用油布裹紧,扎在腰间。 手指碰到那个铜香炉,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动作顿了一下。 她掏出香炉,对着油灯看了看。 裂痕处的补丁在光线下泛着暗铜色,她把香炉重新塞回怀里,贴着心口放好。 马备好了。 青鬃马在雨夜里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刨着湿泥。 楚昭翻身上马,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 “小姐,您去哪儿啊?”小满追出来,声音发颤。 “出趟门。三五天回来。”楚昭勒住缰绳,马在原地转了个圈,“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县里看铺子。” “可老爷那边……” “我自己跟他说。” 她一夹马腹,青鬃马箭一般蹿出去,马蹄踏碎一街积水。 雨小了,变成细密的雨丝,在夜色里斜斜地飘。 楚昭没走官道,而是拐进镇西郊那条荒僻的小路,就是沈清辞地图上标注的那条。 路很窄,两边是黑黢黢的林子,枝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在风里哗哗作响。 她放慢速度,眼睛盯着路面。 雨水冲刷过的泥地上,隐约能看见新鲜的蹄印,是驴或者骡子,蹄印小而浅,间距均匀。 沈清辞没骑马,她走不了多远。 楚昭心脏收紧,催马往前。 小路蜿蜒向上,渐渐没入山里。 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漏出来一点惨白的光,勉强能看清前路。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边出现个破败的土地庙。 不是白天那个,更小,更破,门都没了,只剩个空荡荡的框架。 楚昭勒住马,翻身下来,把马拴在庙后的老槐树上。 她走进庙里。 神龛倒了,碎成几块,上面爬满了青苔。 供桌缺了条腿,斜斜地撑着。 空气里有股霉土和动物粪便混合的气味。 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亮。 昏黄的光晕照亮一角地面,泥地上有几个清晰的脚印,是女子的尺寸。 脚印旁边,还有一小堆新鲜的灰烬,用手一捻,是烧过的纸。 沈清辞在这里停留过。 楚昭站起身,举着火折子在庙里转了一圈。 墙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用树枝划的,不成字形,只是一些杂乱的线条。 她凑近了看,忽然认出其中一道。 是个简笔的铜钱符号,两个圈套在一起。 旁边还有个箭头,指向庙后。 她冲出庙门,绕到庙后。 槐树下,青鬃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她顺着箭头方向看去,那里是片密林,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 她拔出腰间的短刀,砍下一截树枝,削尖了,做成火把,用火折子点燃。 火把“呼”地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她举着火把,走进林子。 林子比想象中深。 树木高大,火把的光只能照亮脚下三尺。 地上积了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所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