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临看见了每时每刻都在守着他的青年,叫做林漾。 林漾,是只有它能看见的怪物,也像是它生出的幻觉,手里拎着一把长长的刀,蛮横的砍向每一个欺负它的人。 如果林漾是怪物,那也应该是极其弱小的怪物,看着凶狠的刀伤不到任何人。 实际上,临已经快要记不清林漾的脸了。 它脑海中清晰描摹的只有林漾的背影。 它不敢看林漾。 那些和它对视过的人都死了,林漾很敏锐,一旦被他察觉到目光,他一定会看过来。 临,不想失去林漾。 无法触碰,无法窥视,无法言语,都没有关系。 它想林漾活着。 它愿意为林漾活继续忍受毫无意义的痛苦。 可很多时刻,临会完全忘记林漾,仿若叫林漾的青年从来都不曾存在于它的世界。 那些时刻,它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它要所有生灵死。 它很痛很痛很痛。 想毁灭世界,也毁灭自己。 乌托来到了笼子前,他对于临闭上眼睛这一行径感到愤恨,邪神害死他父亲,还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坐在笼子里。 而十年前,他父亲放出的那位叫做浮白的人类,在离开囚牢第三日就蒸发了。 这些一定都是邪神和浮白的阴谋。 乌托抽出一把刀,刀身气息炽热,他厌憎道:“你是邪神又如何,这把刀是我在浮白之前去过的古墓里寻到的,古籍说这把刀能杀神明能斩鬼怪,今日我就用你试一试!” 临猛然睁开眼睛,它银白的眼珠看向乌托。 乌托没睁眼,他早知道要如何规避邪神的注视,炽热的刀劈下来,临嘶吼出声。 那里是林漾站的位置。 “林漾!” 长久未开口的嗓子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挡在临身前的林漾转身,他唇角生出笑,黑白分明的眼眸弯弯,“临,你怎么……” 怎么现在才理我? 还是怎么能看见我了? 临不知道,林漾没有讲完话,他在临的视野里消失了,如若脆弱的鬼怪般死在刀下。 临失去支撑身体的力气,它跪下来,狼狈的往前爬,伸出手指去抓林漾脚底踩的黄沙。 “我要祈愿,把林漾还给我!还给我!” 乌托砍断临的第一根手指,“你这家伙是关出幻觉了吗?什么林漾,和你一样的怪物吗?你这灾厄的家伙,即使是怪物也会对你避之不及吧?” 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 林漾就蹲在乌托和临之间,焦急的喊临的名字,他不知道为什么,刀劈下来后临真的看不见他了。 而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意,它歇斯底里叫喊,“我祈愿林漾回来,我要林漾,我……啊啊啊啊” 刀刺进它的嘴巴,割断它的舌头。 它讲不出清晰的字句,那双银白的眼睛成为了纯红色,绝望又撕心裂肺的发出嗯嗯呜呜的声音。 还给我。 还给我。 林、漾。 乌托被临偏执的模样吓到,他不想再继续,刀刃捅穿临的心脏。 他转身,心中烦躁,“今天就到这里吧,这刀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几名跟过来的青年属实被临今天的模样吓得不轻,听见乌托这样讲,他们纷纷准备撤退。 笼子里双目涣散的临没有如同过往般死去,它周身凝结起厚重的冰层,那冰层一直蔓延到乌托一行人的脚底。 他们看向笼子,有人惊恐,“它它它是不是变得不一样了?!” 临斩断的手指重新生出血肉,所有溃烂的伤口尽数愈合,临睁开银白眼眸,手指撕开玄铁囚笼,它踏出脚步,色泽浅淡的唇张开,“渎神者,死。” 分明已经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屏住呼吸,可怖的诅咒还是降临到这一行青年身上。 那是浓郁的死亡气息。 乌托感觉有无数双鬼手从炼狱里爬出死死缠绕住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好痛,像是被子弹射穿,又像是被刀刃凌迟,火烧水淹,上万种痛意在反复轮替。 他根本无法承受,眼珠爆开,鼻腔流血,脖颈断裂,尚未发出求救,乌托没了气息。 那些青年也一样。 不止那些青年,方圆百里的生灵在数秒之间尽数死去。 不会再有浓黑的雾气产生,神已降世。 被死亡气息笼罩的这片天地下,临淡漠的立着,它忘了它刚才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为什么? 为人类的折辱吗? 那样微不足道的痛苦它每时每刻都在承受。 临注视自己冰白的手臂,总觉得那块光洁的皮肤上曾经留下过深刻的印记,但既然消失,便是不重要。 眼下,它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它要这方天地彻底消亡。 透明化的林漾注视临孤独又决绝的走向神殿方向。 他停顿数秒,选择跟上去。 神殿过了二十年,已经不是曾经模样,无数的铁链束缚神殿,神殿的门大开着,里面的布局和百年后的神殿几乎无差。 浮白站在神殿内。 临立在神殿外。 他们遥遥对视,浮白叹气,“他们最终还是造出了恶神,临,二十年前我说要送你回家,我没有做到,二十年后我不会失败了,你愿意再相信我一次吗?” 临没有求生意志。 它想毁掉这个世界,再毁掉自己。 它以为它是恨浮白的。 恨浮白带它到这个世界上。 恨浮白告诉它,它是人类。 恨浮白抛下它十年。 可跳动的心脏下却又另一份感情,一份情不自禁的渴求,想要靠近,想要拥抱。 它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记不得这个人的声音。 这个人却犹如鬼魂密密麻麻缠绕着它的骨头。 愈靠近神殿这种感情愈为强烈,让它忘记它想要做的重要事情,只想再见这个人一面。 这个人会在水底注视它,会捧住它的脸,会从它后背出现。 这个人不是浮白,可这个人一定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为了这个人,它消失也会是很幸福的选择。 “我相信你。”临走向神殿。 林漾气到想要飙脏话,那神殿一看就有诈啊,他想到百年后临困在其中遭遇的折磨,拼命想将临往回拖。 手指一次次于临错过,他抓不住临,他已经彻底被时空排斥。 他就不明白了,这个浮白骗过它那么多次,就为了几顿饭和那几声父亲,临就要这么相信那个死骗子吗? “笨死了,临!你这样会被骗得什么都不剩!” 林漾要破防了,这邪物跟自己斗的聪明劲到底用到哪里去了。 无法阻止临,林漾恶狠狠的瞪向浮白。 浮白神色怔愣,他已经和银姣联手,做好临不肯进去就用银姣强攻的二手准备。 临差一步踏入神殿,它问浮白,“我曾经遇见过什么很重要的人吗?” 浮白内心茫然,临有遇见过什么人吗? 它不是在神殿里就是在囚牢里,人类都对它避之不及,怎么会成为临心中很重要的存在。 浮白有种敏锐的直觉,他露出长辈的笑,“是,你曾经对一个姑娘一见钟情,说想要和她成为爱人。” 临点头,它踏入神殿,浮白出来,金色的阵法亮起,临突然讲:“他头发很长,他不是姑娘。” “我死,他幸福。” 气成河豚的林漾一瞬间所有的思绪变得空白,临,是为他踏入神殿吗? 这里不是百年前吗? 时空中发生的一切并不会被改变不是吗? 那为什么,临第一次死是为他,恶堕成邪神是为他,踏入吃人的神殿也是为他? 百年前临重要的时间节点都和林漾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别去,我不要牺牲式的幸福,我不会为此而感到幸福,临,别去。” 没有用。 金色的法阵亮起,数道枷锁落下来,神的诅咒被封死在神殿内,神的肉身撕毁于神殿。 神殿寂静。 浮白彻底放弃人类,他任由银姣吞占所有的领土,成为大司礼。 维系法阵需要银姣的力量,人类做不到。 浮白立在法阵前,他做错很多事情,求神害人类,封神害银姣,想要守护的全部都失去。 他落下叹。 他不再抗拒生的痛苦,他会不择手段的活下去,直至拼凑出他梦中的完美结局。 不论对错。 慢慢的,神殿周围变得空寂,林漾无法进入神殿,他立在神殿外,四时轮转,春去冬来,雪无法落在林漾的身上,直直的穿过去。 他在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的一切却又同他毫无干系。 “临。” “可以恐惧,可以害怕,可以痛到尖叫。” “这不是懦弱,而是面对痛苦的本能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