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事实如此。 她见了皇帝,对方看起来精神很不错,除了脸色有点白,完全看不出来前几天中毒的样子。 这其中没有猫腻,说出去谁敢信。 “听说,你有话要与朕说?”皇帝坐在上手,手中拿着朝中新上的、劝她彻查长公主的折子。 姜婵看了周围一眼,又看着皇帝。 皇帝挑了挑眉,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总管内侍犹豫了半晌,还是在皇帝的示意下退出去。 整个殿堂内一瞬间只剩下两人。 “皇姐待你不薄,没想到你还能做出这种事。”皇帝并不着急,悠悠开口。 姜婵只是讽刺地看他一,想着,戚雯同样待你不薄。 皇帝在她看过来的这一瞬精准理解了她的意思,只是沉默一瞬,不再说戚雯。 “行了,你要说什么?”他道。 姜婵慢慢比划:“此事事关重大,说来话长,不便言说,写下来更好。陛下以为如何?” 她突然想到,戚雯与皇帝似乎都能看得懂手语。 她是那年在府中现学的,但整个公主府中对她的手语似乎并没有感到疑惑。 姜婵胡思乱想,等皇帝考虑。 皇帝没有过多怀疑,他点头:“准了。” 殿中已无下人,姜婵捏紧手中的东西,平静呼吸,抬步而上。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这样的人大约只有真正意义上不畏生死的勇士。 姜婵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而皇帝也确实没有看出来。 她到皇帝身边停住,拿起笔,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写。 她到皇帝身边停住,拿起笔,似乎在思考从哪里开始写。 皇帝也不催,只是盯着她。 刹那间,姜婵手中的笔猛然划过皇帝眼前,墨汁洒了他一脸。 “大胆!” 皇帝下意识捂住眼睛,抓过桌上的砚台向姜婵砸过去。 姜婵袖中的银簪紧握在手,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往皇帝心口刺去。 可惜被皇帝侧身躲开,银簪插了半截在他的右胸前。 姜婵眼中闪过一丝遗憾。 大约是差一点。 “陛!快传太医!”听到动静的内侍慌张小跑过来,连忙将皇帝扶起,一边忙着传太医,一边让人拿下姜婵。 皇帝的脸色更加苍白,挥了挥手。 “戚雯让你来的?” 他看上去想立即掐死姜婵。 姜婵笑了笑。 “殿下对陛下总有些亲情看顾。”这就是否认了。 “倒是衷心。”皇帝强撑着嗤笑一句。 等太医来拔了簪子上药,一股鲜血喷涌而出。 姜婵看得清楚,再一想先前他中毒之事,心知就算他以后好了恐怕也会留下病根,难得高寿。 姜婵心中的遗憾才消了些。 皇帝挥退太医,突然看着姜婵莫名一笑:“说起来,你这么为她着想,她可不会念着你的好。” 姜婵正要反驳,反正她已经无所谓。 但是她没有这个时间,就听到了皇帝充满了看好戏的声音。 “你就不想知道,姜家到底是怎么死的?” “你的父亲,你的母亲,对了,你还有个妹妹吧?真是天真可爱,冰雪聪明……” * 姜婵被送回长公主府门前时,正遇到要出府进宫的戚雯。 皇帝派的禁军能拦住姜婵等人,但拦不住戚雯。 不说这里头本就有些是她的人,就说长公主在丹阳的事,谁人不知。 脱去天齐长公主的身份,她还是丹阳王。 这几年,很多人都忘了这一点,都忘了丹阳仍旧掌控在戚雯手中。 所以,禁军统领只希望自己能说服戚雯不要出去,不敢动手。 戚雯正要出门,抬头就看见了现在门口有些呆愣的姜婵。 姜婵此时的形象有些狼狈。 衣裳、袖口上,墨渍血渍都有,没有发簪的固定,发丝也有些散乱,随意洒落。若不是认识的人,怕是会将对方当成街边的疯子。 最重要的是,姜婵的眼里充满了迷茫和复杂。 这样的迷茫,戚雯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姜婵和她初初相识,眼中有忐忑和害怕,后来有怨,时常有不解,后来渐渐归于平静,偶尔会浮现一两分温柔与害怕。 不论什么事情,姜婵心里有自己的注意,少见这么迷茫。 两两对视,又同时移开目光。 戚雯不想在这里问,姜婵也不愿。 “回去吧。”戚雯说。 禁军统领松了一大口气。 姜婵心中翻腾,也看见戚雯想要询问的目光,看见她朝自己走来,朝自己伸出手。但她后退一步,似乎没看见戚雯略带僵硬的手指,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先洗漱更衣。 她心中不宁,况且,她还没有想清楚。 这种事情,任谁听了皇帝的话也宁静不了。 将近四年,发生了太多事,她都有些忘记那些记忆了。父母,妹妹,像是与她隔了很多年,虽然没有埋藏在众多记忆之下,但她很少提起。 戚雯很不愿意她提起府中以外的人。 第一年的时候,她时常会梦到她们。她也曾多次问过戚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她看不出异样。 后来就不再问。 淅淅沥沥的水声衬得皇帝方才的话格外清晰。 “当时丹阳大军已经抵达京都,长公主能掌控五万禁军包围皇宫,这时候,什么叛军还敢出来大肆杀人?” “况且还是当朝首辅一家。” 姜婵当时心中警铃大作,警告自己不要听。但她无法否认那个久久不曾记起的疑问再次在心底冒芽。 是啊,当时戚雯已经手握大军,什么样的叛军敢藏在五万禁军和十多二十万丹阳军的眼睛底下? 这个疑问当年她也有,但是她不能问,渐渐得遗忘了。 似乎是见她不信,皇帝又说:“你要是不信,朕送你回去,你亲自问问她。” 姜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下的。也许她并没有应下。 她在想,她能信皇帝吗?答案肯定是不可以。 那她能去问戚雯吗? 姜婵有些犹豫。 她与戚雯并没有做到真正的心意相通。 戚雯发现了姜婵的不对劲,几乎在她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挥退所有人,屋子里只剩下她们。 “怎么了?”见姜婵吞吞吐吐,戚雯问。 姜婵听出她语气中的着急,只是她的面上并不愿意展现这一点。 姜婵没有任何反应,戚雯更加担心了。 皇帝…… 她紧紧盯着姜婵,轻点着桌子,不急不缓。 到底是她迟迟不动,让所有人日日提着心。看见那一片墨渍和血迹,戚雯觉得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殿下。”姜婵在她的注视下终于缓缓动了。 “殿下是不是想问我,进宫做什么?”姜婵收拾好心情。 戚雯只是看着她,不确认,也不否认。 “从前看到殿下与陛下交谈,我总会想起妹妹。不知殿下可还记得,我还有个妹妹。” 戚雯的脸色稍微有些沉。姜婵已经很久不在她面前提起姜家往事。 她有个妹妹这事,她确实知道,前往江南的小镇上,姜婵自己提过一回,后来她回来又派人查过。 “殿下。”姜婵顿了顿,看着戚雯的眼神逐渐复杂,“姜家……” 她不用再说,就见戚雯的脸色难得变了变,虽然只是一瞬,但她一直和她对视,没有错过。 戚雯往后靠了靠,完全靠着椅背,悠闲自在地拎着茶杯喝了口茶,才在姜婵忐忑的注视下开口。 “是我。” 姜婵只觉得“轰”得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炸开,随即灰飞烟灭,眼前一片模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戚雯,期待对方说一句否定。 但是戚雯已经点了点头:“皇帝和你说的?” “不用不敢相信,是我做的。” “姜首辅帮着先帝做过多少事你自己心里清楚,他并不无辜。” 姜婵只觉得自己胸中被什么堵住了,堵得她喘不过气。 “其他人呢……” 就算姜首辅真的并不无辜,那其他人呢! 戚雯别过头不看她。 “那你从前又为什么要骗我!” 见她别过头,姜婵再也忍不住,直接托着她的头“掰”回来。 姜婵首先对上的就是戚雯平淡毫无波澜的眼眸。 就像一潭深水,任何雨滴都不会让它产生波澜。 “你又为何不继续骗我。” 三年来,姜婵第一次开口。药物原因,长时间不说话,她的嗓音不再有从前的细腻柔软,充满了沙哑,极静的屋子里,像是一大群沙子滑过光滑的镜子。 沙哑,突兀,刺耳。 戚雯愣了愣。 “你的平静衬托得我像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