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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卜卦一见生财 第247节

    众人终于注意到一言不发,盯着拨浪鼓发愣的姜晚义。

    苍清拿过白榆手中的拨浪鼓,来回轻轻晃了一下,“怎么感觉这个拨浪鼓声音和其他的不太一样?”

    正待仔细听,姜晚义忽而从她手中抢过拨浪鼓砸到地上,“九哥怎么什么东西都往家拿。”

    李玄度知他有心结一时难解,只道:“那切瓜刀想来你也不会要了,不如送给我?”

    “你要就拿去。”姜晚义站起身,转身就走,“我先回房了。”

    从在显真寺端午后起,姜晚义就几乎和白榆形影不离,但最近这二人分开的时候越来越多,这几天更是越发明显。

    苍清看着姜晚义离去的背影,思量间说道:“阿榆,我们是好友,亲如姊妹,对吗?”

    白榆正弯腰去捡被砸在地上的拨浪鼓,听见她的声音,轻声应道:“嗯。”

    苍清的眼神跳过拨浪鼓,落在她手指的血印子上,这是姜晚义额间的血,还没来得及洗。

    换做平时小郡主早该嚷着让姜晚义去打水洗手。

    苍清浅笑盈盈,真诚发问:“那你做我的傧相吧?”

    “我自然要做的。”白榆脸上登时扬起笑,她已经直起身,手中缓缓拨转着拨浪鼓。

    拨浪鼓的鼓面不知磕到地上哪块石子,划破了,转起来时多了杂音。

    下午众人又各自忙碌。

    到了晚间。

    姜晚义如前两夜般,被打发在后院守株待“鬼”,他没有老实待在后院,飞身上了客店二层楼顶。

    夜风吹起他束发的朱色绸带,扬在他轮廓日渐坚毅的下颌上,添了几分少年意气。

    从袖中摸出一片茱萸叶,放在唇间吹出那首特定曲子。

    不多时前矢出现在他身侧,递给他一张卷起来的黄纸,“烛君要我查得有关暻王,以及长公主和郡主的事,都记在上面。”

    姜晚义的目光在纸上来回梭巡,眸光愈暗,脸色愈沉,意气便消散,融进沉沉夜色里,再也捞不出半分。

    心中怀疑之事,在此刻全数得到认证。

    手一扬,引火诀起,手中黄纸化为灰烬。

    他僵硬地说出一句,“俪妃娘子那边继续查。”

    等前矢走后,姜晚义仍踩在房顶黑瓦上,任夜风吹起小郡主送得朱红色发带,与额头白纱相缠,悠悠转着圈来打他的脸。

    良久,才蹲坐下来,和在梧州三合县时守在她屋顶上,一般无二的姿势。

    脑海中不断嗡嗡作响,额前磕伤的地方钻心的痛,他用手捂住头。

    不敢想,不肯想,忍不住想。

    她提灯站在夜空下的荷花池边,比星辰还要耀眼,成了黑夜中唯一的光,一颦一笑,一言一行,明媚张扬。

    掉湖里的第二日,寻了借口去见她,她将他逼在门上,说:“你长得不错,那方面也很行吧?要不你教教我?”

    在江县,她夸他:“年纪轻轻一表人才的小郎君。”

    又每每忽地蹭到他身边,扬声说:“我要和小姜一起!”

    醉酒拉着他的袖子,满脸泪水,说:“表兄,别走。”

    她对他笑:“你身上没有阴煞气,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挡在他身前,替他辩驳:“他明明正直坦率,光明磊落。”

    一勺一勺给他喂药,“本郡主从未照顾过其他人,你是头一个!”

    偷偷给他准备了蜜煎却不承认,强硬地塞他嘴里,只说:“吃太多糖会蛀牙哦。”

    无法无天胆大妄为,却在见到小虫时,躲到他身后,扯着嗓子喊:“小姜!!”

    替他包扎伤口时,会轻轻吹气,问:“痛不痛?”

    又曾说:“我与你一同去闯荡江湖可好?”

    这才是杀人不见血的美人计……

    白发回首,仍是那个星星点点的夜晚,和少女皎皎如月的面庞。

    无需赤膊相见,就轻而易举攻破了他的城池。

    姜晚义长吁一口气,随手拾起片青瓦往下砸去,“啪”的一声,青瓦砸落在后院地上,粉身碎骨。

    一切,都是骗局。

    她带着目的一步步刻意接近。

    就为了等着有一日他动心后,反来羞辱他,报那一箭之仇。

    也怪他当时年轻气盛,出言无状得罪了她,叫她讨厌了。

    活该如此。

    而之所以最后放过他没有羞辱,也只是因为得了更狠的任务。

    他的初吻是她的计谋。

    取他的铜钱只是在寻那样东西。

    说要找伴侍也不过是单为他一人设得局。

    那把枕下的玉柄小剑要杀之人,也正是他。

    他意乱神迷,爱得不可自拔的那晚,她在迎着欢,谋算如何取他性命。

    他以为的“光”步步是陷阱。

    他垫脚仰望的星辰,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这陷阱中。

    他还甘之如饴。

    “光也会杀人。”

    姜晚义又拾起一片青瓦重重往下一砸,许久都未传来瓦片落地之声。

    起身往下望,见李玄度站在后院仰头看着他,手中拿着他砸下去的青瓦。

    “十哥不抓鬼,在屋顶躲懒也就算了,还暗害兄长。”

    姜晚义藏起情绪破颜一笑,飞身下了屋顶,“你怎么来了?三娘呢?”

    李玄度将手中瓦片随手放在院中角落,“我来寻你抓鬼,她同白榆和我大师姐在一处。”

    又问:“可有反常?”

    “没有。”姜晚义懒散地在后院逛了一圈,最后脚步停在栓驴的圈厩前。

    天色越来越暗,鬼却无影无踪,只有毛驴在“啊呃啊呃”的叫唤。

    李玄度见他兴致缺缺,随口问他:“和小郡主闹矛盾了?”

    姜晚义在圈厩前盯了毛驴半晌,“我什么身份,哪敢和她闹矛盾。”

    李玄度当他如常玩笑,“又没人真拿你当伴侍,全当你是准郡马爷。”

    姜晚义冷笑一声,“我算哪门子郡马爷?高攀不起。”

    京兆府重遇那日,她就说过“你知道本郡主什么身份吗?就敢高攀”。

    想来重头到尾,只有这句是真心话。

    李玄度见他如此神色,又听他继续这般讲话,也知这二人间,平和的外表下藏着深不可测的裂痕。

    并非全是高攀不起之类的理由,此前来了个竹马暻王,他也能正大光明吃醋,神赳赳拿弓箭射人,暗讽暻王“射不中”。

    “你别自馁,阿清和我说,小郡主对你同别的郎君都不同。”

    “是吗?睡过一张床榻总得有些不同。”姜晚义伸手去捋驴面,一下一下顺着毛,“这点不同有时候会要命。”

    “不怕九哥笑话,你见郡主何时说过心悦于我之类的话?”

    她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从不曾真的平视过他。

    即使在情动缠绵、十指紧扣时,她都不会喊他一声“晚郎”说一句“我喜欢你”。

    仔细说来算上第一回 ,她其实只召过他四个晚上,陆师姐给的避子药一共十颗,如今还有七颗。

    其中一晚是前几日他求来的。

    记得她说得是“行吧”。

    多勉强。

    他是她从一开始就讨厌的人,这四夜大概也是虚与委蛇,不得不行的骗局。

    她不满,并非他索取无度、技术不好,是他并非良人。

    她对他没有爱意,自然不愿同他亲近,她未当他是良人,也不愿送他亲手绣得荷包。

    京城人都知祈平郡主倾心昭王,也唯有昭王能制住她,今日见了昭王就急着与他撇清关系,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九哥知道要怎么训驴吗?”姜晚义的手摸上毛驴耳后根,驴在他手中安静下来。

    “拉磨时要蒙住眼,他便不会知道自己在原地打转;要哄着他说他才是世上最好的驴;不能叫他知道主人心狠曾杀过多少驴;更不能叫他知晓主人最后会将他也杀死。”

    九哥,我就是那头驴。

    迟迟不杀,不过是东西还未寻到。

    夜色深沉,他眼里无光,嘴角的笑都带着自嘲,“我和她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她会回汴京做她的高门贵女,我若是能留得命在……算了,是我自己眼盲心瞎。”

    李玄度面上严肃起来,“往事已过,你该信她,今日不过是见了几个人,那谢小侯爷是已故之人,至于昭王,虽然京城都传她对他……”

    姜晚义却直接打断他的话,“这毛驴耳朵里塞了东西。”

    “嗯?”李玄度上前两步,指尖燃起火焰,火光照到姜晚义手中所执之物,他皱起眉,“符纸?”

    姜晚义展开黄符纸,上面的符已经花得瞧不清,“看来是有人做了手脚。

    “这鬼是人为制造的假象?”李玄度指尖流转的火焰,映在他脸上淡漠的眉宇间,眸中多了些意味不明的神色,“这就迫不及待开始行动了。”

    姜晚义眸光微动,“九哥,有时候即使是身边人也不可信,娶亲时万事小心,若是延期更好。”

    李玄度将符纸收进袖中,熄灭了指尖的火焰,周围霎时陷入黑暗中,再看不清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