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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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那你留一下你的生活费,剩下的给我转过来吧。 我把钱转给她。 过了一个月,我问她:离婚了吗? 她说:没有。 过了三个月,没有。 她说:你弟弟还小,离不开他。 我知道,永远不会有了。 后来她跟我坦白,说“我把钱给了你爸,他说他去做生意,结果几个月,就赌输完了”。 高三时,我的分数下降得厉害。 一向喜欢的小熊老师也不理我了。 那天傍晚吃完饭快进班的时候,小熊把沈长赢叫出去,两个人站在门口走廊上,在璀璨的夕照晚霞下交谈。 我始终记得,政治老师和我谈话时曾说:在我因为成绩进步得特别显著优异时,数学老师小熊在做优秀班主任发言时,把我当做典例来讲。 现在呢。 我知道,我知道,不该这样。 可我总想起,初三的时候,班主任找成绩靠前的学生谈话,几个男生依次被叫了出去,我以为我分班考试来到这个班时是第一名,她至少会找我来谈一谈,但没有。 为什么呢? 我理解有误吗? 初三的我仿佛一腔蛮力无从发泄一般,用手去锤课桌,疼了一个月,没去看。 我对于医院类的场所,总疑心会被坑钱。 也不敢去逛商场,始终觉得会收到蔑视我的贫穷的眼光。 直到现在,左手骨折的地方,似乎有隐痛,也可能没有,只是我的心理作用而已。 傍晚晚霞下,我看向她们的目光中不无艳羡。 我喜欢沈长赢,沈长赢被抢走,沈长赢还成为笼罩在我头顶的阴影。 我喜欢初中的政治老师温霜林,温霜林想让沈长赢当她的干女儿。 我喜欢小熊,小熊被抢走。 小熊啊,我最喜欢的小熊老师。 每一次,我都会把她的课的黑板擦得干干净净的小熊。 我想要得到所有的目光,所有的目光都擦过我身旁。 我的目光便不再去看她们。 等到小熊注意到我的不对劲时,已经是几个月之后了。 她同叫沈长赢一样,把我叫到走廊上,问:“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感觉你状态不太对呀。” 我漠然望着楼下的紫藤花,说:“没什么事情,就是压力有点大而已。” 小熊:“别紧张,就最后这一阶段了,老师陪着你呢,不需要太担心,以你的成绩,是可以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的。” 陪着我? 不错的大学? 她从来不知道我的目标。 我同她产生对抗。 上数学课一言不发,对她递过来的眼神避之不及。 排位置的时候按成绩选座位,我自己搬了桌子去教室的右后方坐,与书柜里一堆杂书为友。 小熊问我:“你就坐这儿吗?” 我:“嗯。” 小熊没再搭理我。 之后周六晚自习的语文考试,我不想写,答题卡空着,没交。 语文老师数答题卡时查出来了。 第二天中午我又混在人群里出校门时,被小熊叫住。 她吼:“时汩!你语文答题卡呢?!” 我闭着唇不回应,她和我对视了几秒,骑车离开了。 我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张静静的面容来。 她比我大好几岁,因为家里重男轻女,耽误了好几年才上学。 她人很好,很纯真、易于上当受骗。 我记得,我只是在她流鼻血时,递给她一包纸巾,她就把我当成了好朋友。 中考结束聚餐那天,我们拥抱时,她对我说:“汩汩,我可能上不了高中了。但我们以后要常见面。” 我搂着她的背,说:“会的。” 可此后我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当初我抛下了张静静,现在我被小熊抛下,都是应该的。 那天晚上,小熊在班里说洗完澡后9点半统一回教室自习。 班上一个同学问我:“你洗完澡后还回班吗?” 我摇摇头,不想回。 没什么原因,就是不想回。 同学说:“那我也不回了,我肚子有点疼。” 后来温煦从班里回来传话:小熊让回班自习。 宿舍的人陆陆续续去了。 我跟在人群里。 看见了小熊板着脸,我从她身旁低头经过时,听见她冷冷的声音,说: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 夜晚,我看着学校正在施工的大楼,漆黑一片。 楼下的黑夜像柔软的棉花,我有点想拥抱它。 我趴在桌子上眯着眼时,梦见了沈清还。 在梦里,她笑得蓬勃,朝我招招手,然后转身走在前面。 我再闭一闭眼,黑夜便消失了。 有一天,教育局来检查日常工作。 二中每个班60个人,超过了规定的人数。 小熊在班里问:“有没有自愿到24班去的?” 我很快高高举手。 现在的二十四班教室,是沈清还曾呆过三年的教室。 我被安排在了整个教室的最后方坐着,一会儿看窗外飞鸟,一会儿看向笔直的水杉树。 然后抠着黄色课桌上的碎屑,把它底下藏着的一颗圆珠笔画的心露出来。 再后来,或许是偶然,我又一次飞翔,校排名榜上又一次紧挨着沈长赢。 小熊让我在成绩分析会上跟大家分享交流经验,我转头在大会上对同学说“菜就多练”。 可我也并没有练习多少。 快高考那几天,我总是在想:我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在这牢笼里。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像只极为渴望且向往自由的鸟儿,要飞往辽阔的海域,要飞到温暖的地方去。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聚会时,我最后一次见到沈清还。 她是温煦的表姐,温煦喝醉了,她来接她回家,顺便把我们送回宿舍。 车上,我偷偷觑着她的背影,像觊觎一件不属于我的宝物。 事实也正是这样。 脱离了特定环境,宝物就再难得见。 那一年临熙大学在我省的文科录取分数线649。 我考了600分。 分数出来那天,我删了沈长赢和温煦的联系方式,退出了班级群。 意外在我得到成绩的两天后发生,我弟弟去世了。 因为车祸。 我借了助学贷款上学,每晚做家教挣生活费。 每晚,每晚。 下大雪时也没停过。 母亲以泪洗面了两年。 第三年的时候说她只有我了,给我转了生活费,此后每月不断。 我的自卑心和自信心总是在作祟。 仿佛有一些邪门的东西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怕别人来询问我的境况,因为我过得不算太好。 虽然有了新的交际圈,但我发了朋友圈,还是会一一点进去看哪些人给我点了赞、哪些人没点,会想,别人是不是看不起我。 别人跳赞也是,会觉得别人是不是讨厌我。 我就这样过下去。 过得混沌而自知。 但重新遇见沈清还,于我是一次新生。 我没想过能再遇见她的。 人群中的相遇,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我只记得,过年期间,在抚州的医院里,遇见她的那一刻,我连话都不会说了。 思想停滞,天地都在旋转。 觉得是命运在救我。 觉得是它不忍我再堕落。 我兜兜转转加上了温煦的微信,期盼着她能多发动态,或许我能在过年家族照中,再看见她。 可我们好像都长成了无趣的大人,连朋友圈也是无趣的。 终于一日温煦发: 【爱你哟】 我心一滞,点进去看见沈清还的照片,然后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照片里沈清还穿一身黑色的棒球服,戴着射击耳罩瞄准,飞盘碎裂在空中。 地址定位在伯明翰。 没看到脸。 但仅凭背影,我就知道是她。 那天晚上,我在操场上跑了10公里。一圈一圈地跑,一圈一圈地想,想我究竟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她的照片给我注入了一股力量,冥冥之中想朝她去靠近的力量。 该读书的,该去向上。 读到读书有大用的时候。 回学校之后,我早起、晚睡,过得同高一上进时一样规律。 每天和几百人抢图书馆的座位,抢不到的时候,就去空教室,让自己一天18个小时都在学习。 我不合群得像个怪物,我向来不合群。 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临熙大学的公众号抖音号……各个平台的官方账号,偶尔幸运的时候,能从这些地方寻找到沈清还的身影: 她担任了校庆的主持人、她作为优秀学生领取奖学金、她参加了全国的主持人之赛获得第一名……